五十一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琳嘉怒气冲冲地回到沉香轩，猛一拍桌道：“你们都去帮我调查这个张修仪的底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无端来寻本宫晦气”

　　采薇道：“刚才的情景娘娘处处忍让，张修仪明显是想挑衅生事，话里处处带刺，难怪娘娘生气”她瞧了瞧琳嘉的脸色，小心接道：“不过奴婢看张修仪的目标似乎不是娘娘，而是陆婕妤恐怕近来陆婕妤得宠，有些人暗地不快”

　　琳嘉冷笑道：“你说的不错刚才陆姐姐吓得四肢瘫软，你没看到她得意的样子吗？看来我即使想求一世无宠平安，有人还偏偏不愿成全我”

　　丹青趁机道：“小姐还是及早承宠为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娘娘们个个仗着几分日薄西山的宠爱踩在小姐头上，处处寻衅，怎么能不让人恨得牙痒？”

　　琳嘉知她心意，哼了一声，道：“你们先去帮我查明白这个张修仪的底细其他的事，我要好好想想清楚”她微眯双眼，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急”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八卦故事，宫女们最喜欢的莫过于传播八卦故事“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采薇在宫中混迹多年，深谙此道，不过两个时辰便意得志满地回到沉香轩，对琳嘉道：“娘娘，这个张修仪的确来路不凡她是任御史中丞张玄成大人的长女”

　　琳嘉依稀想起任毓政与郑姨娘的谈话，提起一位张玄成大人授了监察一职听他话中意思，似乎一向与张玄成不睦，自己能顺利入宫也是间接托了他的福原来他已有一位女儿在宫中为妃，难怪任毓政打定主意要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

　　采薇见她出神，又道：“张玄成大人位列一品，在朝中颇有势力张修仪娘娘虽然早已失了圣心，仗着娘家背景，皇上也不能不给她几分面子去年银妃娘娘与张修仪同时生病，皇上本想让首席太医宋大人为银妃娘娘守病，结果张修仪借他人之口以娘家势力相要，硬把宋太医抢到了自己身边，连皇上也没有办法”

　　琳嘉道：“哦？那她想必已经大大得罪了银妃，她们之间可有什么斗争？”

　　采薇道：“从前皇上一月去看张修仪娘娘一两次，多半不留宿这半年来次数尤其少，几乎不过五次，想来大概是银妃娘娘做的手脚了”

　　琳嘉冷冷一笑：“难怪她格外眼红陆姐姐原来是久失圣宠，怨妇一枚”

　　丹青与墨竹亦在此时进门，丹青接口道：“小姐，奴婢打听到，张修仪已经连续两月不见皇上，日日心急，时常拿身边太监宫女出气”

　　墨竹道：“听说这位娘娘相貌丑陋，性格也不好，难怪皇上不喜欢”

　　琳嘉又好气又好笑：“隔墙有耳，你说话可要注意虽然她不得宠也不招人喜欢，好歹还是九嫔之一，怎可如此出言不逊？若是让他人听到了，我也保不了你”

　　采薇接道：“正是姑娘说话也要小心些这位娘娘势力不小，在宫中耳目众多无论如何姑娘也不可随意胡言，否则性命堪忧”

　　墨竹吓得捂住了嘴，连声道：“我随口说的，再不敢了”

　　丹青道：“张修仪与楚昭仪、陈昭媛似乎关系也不甚好，想来还是因为争风吃醋”

　　琳嘉道：“原来她树敌无数，我倒不是孤军作战了好得很，一面料理她，一面还可结几个盟友，倒是桩合适买卖我倒希望她不要太容易打发了”

　　采薇喜道：“娘娘已经决定出山了？实在太好了”丹青、墨竹是大喜过望

　　琳嘉示意她们关上房门，轻声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再不出手，岂非任人宰割？看陆姐姐的样子，实在太过柔弱，不可倚靠反正我早晚总得与皇上打交道，不如趁着陆姐姐圣宠正隆，旁人纵有心陷害，一时也不好轻易下手”

　　采薇道：“娘娘可有什么计划？打算何时行事？”

　　琳嘉叹了一口气，答道：“眼下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打算再观察五日，你们觉得如何？”

　　采薇想了想：“两日之后是清明节，皇上要去白马寺祈福，娘娘是否有意趁此时机？”

　　琳嘉摇了摇头：“清明时节人心低沉，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机会低谷之后必有反弹，那时我若趁势而上，必然事倍功半”

　　众人皆点了点头琳嘉不觉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静静坐在石阶，身边放着宝剑，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凄寒的银光，映在她平静悲伤的脸上，将她的眸子映得格外明亮澄明

　　一人缓缓步近她的身边，问道：“你为何不练剑？如此好的月光，正适合你的剑法”

　　琳嘉轻轻笑了笑，凄然道：“以后，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练剑了”

　　那人神色一变，问道：“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今天我遇到了一件小事，但它让我明白，我不能逃避一辈子，该来的迟早要来，不管是别人推你前行还是你自己往前走”

　　他声音平和：“有人欺负你了？你想要见皇上？想要争宠？”

　　琳嘉扫了他一眼，语调间颇有几分不屑：“我知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或许你是对的，即使现在不是，我终有一天会与她们没什么不同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们能凭容颜相貌得到皇上的几许真心、几许倾倒，而我却永远不能”

　　他温言道：“你有的她们永远也不会有，容颜易老、美人迟暮，你不是早就明白？”

　　她冷笑道：“可是皇上并不明白年年岁岁人笑，皇上眼里心里只要一个个的如花美眷，他又怎么会稀罕我？我大概只能不断想些花样暂时吸引他的注意”她本想说，不过好在三五年内复社便会起兵，否则她殚精竭虑也维持不了一辈子

　　他微笑道：“你似乎把皇上想得浅薄无知，只会欣赏花瓶美人，不懂得一点真心？”

　　琳嘉自知失言，眼前这人或许就是皇帝，这样得罪了他可大大不妙转念一想，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反正自己敷衍也不过三五年，索性险中求胜，大不了拼得一死，也不过早晚的事她镇定自若道：“我虽没见过皇上，但见银妃、楚昭仪、陈昭媛等几个皇上日常宠幸爱怜的妃嫔，哪个不是凭借无双美色？若说她们真有什么学问底蕴，我看不如庄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何以她们恩宠日衰？其中道理不言自明”

　　他一愣，沉默良久，道：“或许你说的对，皇上每日国事繁忙，就只想看看美人解闷他虽有后宫佳丽如云，却从来没有认真用心去了解她们”

　　琳嘉见他忧伤的神情，恻隐之情大起，安慰道：“世间男子莫不如此，何况皇上日理万机，压力之大并非我等常人可想，到了后宫自然是要休息娱乐若是他朝上与一班大臣斗智斗力，朝下又与一群妃嫔劳心劳力，恐怕早就吃不消了，哪还能理政”

　　他似乎触及前情，叹气道：“后宫之事纷纭复杂不亚于朝堂之上牵扯进一个情字，让人好生为难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后宫如此之大”

　　琳嘉打趣道：“朝臣们处事无非老子孟子，虽千人千面仍有迹可循，不难掌控其大略后宫诸妃却是一人一个心眼，各个不同一个男人想要了解女人的心理，怕是比打仗还难”

　　他一拍大腿，道：“正是所以眼不见为净，遇到女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时候，男人们还是走为上策否则一旦心软后患无穷，女人最是贪得无厌的”

　　琳嘉扑哧一笑：“看你的样子，好像深受其害，你到底娶了几个啊？”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神色忽然转而凝重，轻轻道：“你真想知道？”

　　琳嘉一呆，垂下眼：“不，我们说过，永远不问对方是谁”她幽幽叹息：“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管你是侍卫也好，王爷也好，或者你就是皇上本人，我都不想知道我想把这段日子作为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她望着他：“或者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迷惑道：“如果我是皇帝，而你就要去找皇帝了，难道还是要作为秘密？”

　　她点头道：“是如若你真是皇帝，我就再不能这般自由自在、毫无顾忌地与你练剑聊天我当你是一个朋友，而不是随时操控我生杀予夺的我的皇帝夫君”

　　他凝视她良久，一字一句道：“我明白了，我会记得你说的话”

　　琳嘉站起身，抖抖衣衫上的灰尘，提起宝剑，道：“我要走了，无论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我都会记得你，记得我在皇宫里最后的一点快乐时光”她玉腕一翻，挽了个剑花，含笑说：“我舞一套完整的剑法给你看，你可要好好记着”

　　见他微微颔首，她嫣然一笑，一剑刺天，长发扬起宛若月下仙子，长剑翻飞，剑光四溢，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驰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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