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长恨人心不如水

　　一剑刺出，月夜里一道白光闪过忽然一剑袭来，两道白光交际，擦出一阵火花琳嘉一声娇喝，长剑递出，直取对方咽喉那人宝剑上封，不料琳嘉这一式乃是虚招，急转下沉，手肘直撞胸膛要穴对方本应后跃避开这一招，不想他亦剑势下压，剑削琳嘉手臂但他变招稍慢，已被她撞中了檀中穴他一阵头晕目眩、气息凝滞，几欲晕去

　　琳嘉本想他必能避开，谁知一击命中眼见他向后倾倒，连忙伸手扶住，关切道：“你没事？我还以为你会后仰避开，一时失了手，不好意思”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气恼，却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任由琳嘉扶着他到一旁坐下他调匀气息，休息半晌，方缓缓睁眼琳嘉一双妙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脸色恢复，松了一口气他见她关怀自己伤势，心中一甜，柔声道：“我刚刚走神了，这才撞了上去，你不要内疚”

　　琳嘉“嗯”了一声，本想问他出了何事，转念想起他们之前互不相问的约定，闭口不言，只是玩弄手中宝剑月光下移，映在剑锋之上，泛起一道浅浅的蓝光，她看着渐渐入了神

　　那人本在等她问话，不料良久无声，回头看去她正在发呆，笑着用手肘撞了撞她的左臂，道：“刚才是我出神，现下你又在想些什么？怎么不说话？”

　　琳嘉回神道：“没什么这么好的月色，我还不能想想心事么？”

　　那人调笑道：“想什么心事？难道你在想皇上？难不成你也想承宠做个妃子了？”

　　她啐了一口，本想说：“我原本就是个妃子”，又怕泄露了自己身份，改道：“皇上才看不上我呢近来不少人承宠，想必皇上正忙着在她们之间周旋流连，我这种模样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还是好好练剑为是”

　　那人道：“或许皇上看烦了娇柔佳人，偏偏就喜欢你这样英气十足的”，顿了一顿，温声道：“其实你也很美，是一种不同凡俗的美，你自己不知道么？”

　　她本想嘲笑他，转眼看到他一脸认真，眼睛直直凝视着她，满是温柔爱护，不觉呆了他见她双颊泛起一阵嫣红，愈发娇俏可人，月光淡淡浮上她的面庞，似一层轻纱笼罩，为她增添了几许清丽朦胧她的目光清澈英爽而隐隐透出忧伤，似有无限心事呼之欲出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一缕秀发，轻声道：“你真的很特别”

　　她忽然站起身来，坚声道：“谢谢你的称赞，可是，你应该明白”她要他明白什么？明白她是皇上妃子不可另有私情？但她并未表露自己身份明白她心中另有他人不会爱上他？但她的爱人渐行渐远渐无书，他们之间再无可能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希望他明白什么，只是隐隐地抗拒、隐隐地害怕，恐惧另一场悲剧的开场，恐惧另一次心碎

　　他望着她，语塞道：“我……我……”

　　琳嘉做了个手势令他不可再言，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闪身，消失在树影之中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忽然一瘫身躺在地上，叹了口气不远处一个人影渐渐走近，躬身道：“这位姑娘乃是……”

　　他急忙摆手，示意他不可说出：“我只让你保护她，并不想知晓她是谁”

　　随从应了一声，道：“她行事低调，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请您放心”

　　他“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芷汀挽着琳嘉胳臂，身后跟着玉菁和采薇，漫步在御花园盎然春景之中桃花粉红，梨花雪白，杏花、丁香，各个卯足了气力绽放，远远望去似一片片云霞忽而下坠到了枝头，一团一团地塞满了枝干的缝隙

　　琳嘉见芷汀兴致勃勃，与过去西子捧心的样子全然不同，打趣道：“姐姐脸上红晕似霞、头上绿云袅袅，可比花儿好看的多了果然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不知是姐姐吃了补药身子康健了？皇上喂姐姐吃了什么药？竟这般奇效”

　　芷汀又急又恼，粉面涨得通红，追打琳嘉道：“你这该死的，拿我取笑赶明儿你自己见了皇上得了宠，看我怎么笑话你”

　　琳嘉大笑着正要搭话，一个声音冷冷传来：“这年头，谁人都敢指望得宠吗？”

　　她们均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三个人从假山后转出，当首一人身着桃红绣月季镂边云锦衫，头上两只孔雀八宝朱钗对插成八字形，垂下一只翡翠玉坠琳嘉看着虽然眼熟，并不认得她是谁，并无施礼之意只听却盈盈下拜，口称：“张修仪娘娘万福”，拽了拽琳嘉的衣角

　　琳嘉一呆之下，随之一福：“张修仪娘娘万福”，脸上却未来得及装出谦恭之态

　　张修仪愤怒之情大盛，道：“看你神色，似是对本宫有所不满？”

　　琳嘉忙道：“臣妾不敢，娘娘多心了”她全然不认得这位张修仪娘娘，她却平白来找自己的晦气，实在莫名其妙她尚未获宠立足不稳，不愿挑起纷争惹人注目，吞声忍气又道：“臣妾与姐姐嬉闹，一时失言，望娘娘勿怪”

　　张修仪冷笑道：“我看任婕妤是嫌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老人儿挡路，害得你无法见到皇上，因此心中怨恨”语气凌厉，咄咄逼人

　　琳嘉心想：我若想见皇帝，早就拜托陆姐姐帮我引见，皇帝即便看在我养父和舅舅的面上，也不会驳了这个面子还有那个与我练剑的黑衣人，或许就是皇帝也说不准这个女人故意找茬，想是长久不得宠，找茬发泄她深呼吸压下火气，道：“娘娘言重了张修仪娘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臣妾怎及得上娘娘万分之一，怎敢奢望”

　　张修仪之前听到陆芷汀之言，把琳嘉当做潜在竞争对手，出言便毫不客气细看之下她相貌实在平常，想来皇上不会瞧在眼里，谈不上动心动情，悬着的心已放下了大半此时听她言语恭敬，又实在抓不着什么过错，哼了一声，转向陆芷汀道：“这位想必就是踏水而歌的陆婕妤？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眉清目秀我见犹怜，是个柔媚美人儿怪不得皇上最近常在你宫中留宿，想来也是因为这副容貌”

　　陆芷汀神色惶急，颤声道：“臣妾……臣妾并未勾引皇上，请娘娘明鉴娘娘不必心急，皇上过几日便会到娘娘宫中看望”她听到张修仪言中多有嫉妒责怪之意，急于撇清，却误道出了张修仪内心真实想法女人眼中的美人除了自己的女儿，多半是些狐媚种子，何况她与自己侍奉一个丈夫，是处处不顺眼

　　张修仪听芷汀话里意思似是说她嫉妒自己常有皇帝陪伴，不由勃然大怒嫉妒原是女子德行几大忌讳之一，她虽有此意也不敢明白流露出来此时听闻陆芷汀直言她妇德有亏，怒喝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嫉妒你承宠？”

　　琳嘉暗叫不好，虽然这女人千真万确是这般想法，但绝不可宣之于口中国文化的相处之道莫过含蓄二字，眼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怕这女人转眼便要翻脸她来不及细想，忙道：“陆婕妤的意思是，皇上虽然这几日一时鲜多在钟梦宫宿下，心中却总惦记着娘娘的重画楼，总想着尽快去探望娘娘陆姐姐刚才还和臣妾说起臣妾入宫甚久仍未承宠，难免有些不安陆姐姐说当今圣上最重感情，人们得宠不过都是一时的，圣上心尖上只有张修仪娘娘等几位知心知意的，让我耐心等待后来见我心怀沮丧，这才出言安慰”她一急之下编了一大串话，不仅解释了陆芷汀的失言，还与前事贯穿，希望能一起平息这位张修仪莫名其妙的火气

　　张修仪主要集中心智在话中挑刺，琳嘉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她一时便有些反应不全，只依稀记得“惦记重画楼，重感情，心尖上，知心知意，沮丧”几个字眼她当然不是皇帝心尖宠爱的人，本来事实明显，无奈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承认这点若论歌舞文学，或还有人能公允评判，但若论美貌知心，恐怕没有女人会觉得自己逊于他人张修仪自认为琳嘉赞她的话处处说得合情合理，或许真是皇帝亲口也未可知，当下火气减了不少她再一看陆芷汀已然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发抖，若不是丫鬟搀扶只怕便要瘫软在地，是得意她瞟了琳嘉一眼，心道：这个丫头倒是伶俐，不过就凭她的模样，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张修仪的丫鬟见主子显威风的目的已然达到，有了收场下台之意，顺势而上，附在她耳边道：“贤妃娘娘还等着娘娘过去喝茶，娘娘若为这两个位分低微之人耽误了时间，怕是不妥”

　　张修仪正好借坡下驴，大为得意道：“也罢，算你们两个运气好我这就去给贤妃娘娘请安，改日再和你们说话”扶了扶发钗，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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