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宝马雕车香满路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春意绵绵的三四月间，这样的天气实不多见琳嘉看着采薇指挥小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擦拭浸水的窗台，封堵破漏的窗纸，拆东墙补西墙，人仰马翻她叹气道：“索性把所有东西都收进柜子，等雨过后再一道打扫我并没有多少东西，雨停了再摆出来，或者不摆也可，省得你们这样忙乱”

　　丫鬟们早有此意，她不发话谁也不好提，此时不由大喜过望，均想：任婕妤娘娘真是个好主子，不拿架子，不摆空样子虽说不得宠，倒也没风险

　　琳嘉见她们个个眉开眼笑，猜得几分，心想：跟着我这么个不得宠的主子，也难为她们处处招人白眼日后我为复社办事，恐怕还少不得连累她们索性让她们再开开心，弥补弥补我的歉疚之情她朗声道：“若是收拾好了大家就都回房歇歇，雨停了怕还是有的忙活，干脆趁着这场暴雨放松放松，也算是点小小福利”

　　采薇道：“多谢娘娘娘娘不如也多休息，天气潮湿恐怕您身体不适“

　　琳嘉笑道：“我是江南人氏，见多了梅雨季节，这样天气最是适应不过”

　　毕竟不是炎热多湿的夏日，一场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天空便已微微放晴，透出几缕阳光，颇有些温热气息丫鬟们三三两两从房里出来，有的打扫院子，有的收拾房间琳嘉搬了椅子坐在院中，眯眼望着蓝中透黑的天空，正在出神，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众丫鬟均感奇怪：满地积水，谁还在这个时候出门？

　　未及通报，陆芷汀面色暗沉忙不迭地走进门来琳嘉吃了一惊，心知必然有事发生，关上房门急急问到：“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芷汀仍是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玉菁扶她坐稳，道：“是乔美人出了事，正好让小姐遇上，受了些惊吓照我说，小姐应当高兴才是”

　　琳嘉事先料得几分，并不十分意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玉菁看了看陆芷汀，见她点头应允，方道：“今日小姐陪皇上在御花园散步，正遇上楚昭仪和刘容华，就一同到绮寒榭坐坐，随意聊天，不想忽然下起雨来”

　　琳嘉怀疑楚昭仪与刘容华有私交，果然不错看来她二人共同设计乔美人，已非一时一刻，为何选在今日下手，她却是迷惑不解

　　玉菁接着道：“楚昭仪说，听闻乔美人这些日子一直想见皇上，她之前与乔美人有些误会，正想请皇上帮忙，化干戈为玉帛刘容华也提出，请乔美人一同来叙话皇上听了高兴得很，当场就让郑公公派人去请乔美人来绮寒榭”

　　琳嘉盯着陆芷汀，正色问道：“姐姐有没有一同请皇上让乔美人来叙话？”

　　陆芷汀摇了摇头：“我看雨势凶猛，觉得此时请她甚是不便，还劝了皇上几句可是楚昭仪的样子很不高兴，我也没敢再多说，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琳嘉点头道：“这样极好我想皇上一时气恼处置了乔美人，事后想起必然心疑，不免怀疑楚昭仪和刘容华有意为之姐姐既曾劝阻，自然与她们不是一伙”

　　陆芷汀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下雨天很是不便，就随口劝了两句”

　　采薇道：“娘娘心地善良，纵使乔美人诸多不适也未介怀”

　　琳嘉问道：“那后来呢？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陆芷汀道：“乔美人因为下雨，又是乘了仪仗而来，皇上远远看着神色就有些不豫，但是看着雨下得极大也没说什么待乔美人仪仗行到面前，皇上突然脸色一变、勃然大怒，把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掷，吓得我们赶紧跪下那时我还不明白，只是看皇上很生气的样子”

　　琳嘉微微一笑，陆芷汀爱慕皇帝，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且不论乔美人之前得罪了她，她不愿多看尚在情理之中只怕身边的楚昭仪、刘容华，她也未能多看几眼琳嘉想到此处心里忽然一紧，她这份痴情想必已落在楚昭仪眼里，她咬牙切齿的样子虽非亲见也不会错到哪里去这位楚昭仪眼下处理了乔美人，或许目标就要转到陆芷汀身上，以后须得小心行事

　　陆芷汀见她微微出神，以为她在想象适才发生之事，续道：“皇上怒道：‘她怎么有资格用红顶云车？这副仪仗是谁允许她用的？’我悄悄回头一看，乔美人所乘轿辇上不见了平日的青色，竟是一色大红，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熠熠生辉，看得格外清楚”

　　采薇道：“红色云车仪仗只有皇后与太后才可使用，她一个小小美人，使用青色已是不合规矩，竟敢僭越使用红色？难怪皇上生气，她胆子也太大了”

　　琳嘉神色犹豫：“前日她仪仗摔坏，我恰在一旁，似记得她所用确是青色，又怎会变作了红色？难道是维修之时特意让人涂了上去？我确记得青色无疑……”她望向丹青，眼带询问

　　丹青道：“我也记得那日仍是青色不假或许是她送去修理的时候改涂了红顶？”

　　采薇道：“我朝红顶青顶之分甚严，按理乔美人绝无不知情之理娘娘您怎么看？”

　　琳嘉心想：大齐篡夺大楚皇位，总觉名不正言不顺，对这些繁文缛节、嫡庶尊卑最是留意听得采薇问话，沉思道：“乔美人家世虽然普通也绝非不知礼的门户，何况是如此大忌？想来她不会不知，应当是受了他人的算计而不觉”

　　陆芷汀道：“我也有所怀疑她直到进入绮寒榭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不像有意为之”

　　玉菁道：“何止是不知错，简直是趾高气扬，那副神色看着就让人讨厌皇上正在气头上，端起茶水就泼了她一身，吓得她跪下拼命磕头，真解气”

　　陆芷汀不悦地斜了她一眼，玉菁自知失言，连忙住口，垂头不语

　　停了一会儿，陆芷汀续道：“皇上生气得很，也不听她辩解，就下旨把她降为才人，禁足三月我们跪在一旁谁也不敢劝，看着她昏倒，被人拖了出去”

　　琳嘉暗想：这皇帝实在无情无意天大的罪过总该给人家一个申诉的机会才是况且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如此动怒？实在令人不解若不是他武断行事，乔美人也不见得会一下失了势楚昭仪她们实在老谋深算，竟挑中这么个时候下手她沉吟半晌，问道：“姐姐看皇上今天心情如何？是否原本就有些不高兴？”

　　陆芷汀回想着，缓缓道：“确实今早郑公公宣我去御花园的时候，神色就有些沉重，我还觉得奇怪后来见到皇上，他看起来阴阴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后来逛了逛花园，又遇到楚昭仪她们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好些，不想后面又出了这样的事”

　　琳嘉倒有几分同情乔氏，偏偏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可是就算楚昭仪等人知赵元祺甚深，也不见得能算得这般合适，莫非她们选择今天下手并非是看着皇帝心情，而是另有原因？她问道：“乔美人的仪仗可有什么古怪？姐姐是否瞧见一二？”

　　陆芷汀摇头：“我吓得心怦怦跳，哪里还敢再抬头张望”

　　玉菁插话道：“奴婢倒是悄悄看了看除了云车顶上四角还透着青色，其他都是一色大红，没什么特别奴婢还暗笑乔美人别出心裁红配绿呢”

　　琳嘉猛一击桌面，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这样”她见众人迷惑不解的样子，道：“妹妹也只是猜测，并无确证，姐姐可想随意一听？”

　　芷汀道：“无妨，我们都是猜测，还请妹妹赐教”

　　琳嘉一笑，不再托词，道：“我并未亲见今日场景，只是依姐姐与玉菁所言推断乔美人和她身边的人断断不敢僭越用红顶，想来应是中了楚昭仪和刘容华的暗算我猜想上次刘容华故意使人撞坏乔美人的仪仗，修理时使工匠内漆红色，外涂一层青色掩盖”

　　陆芷汀恍然大悟，抢道：“青色却是遇水即溶今日大雨，她们故意让皇上叫她来叙话，知她雨天必乘仪仗，青色一溶，红色就现了出来”

　　琳嘉赞许地点点头：“我猜想她们派人传她时或许暗示让她乘车前来乔美人本就喜欢显摆，又是皇上亲宣，正是个耀武扬威的好机会，不想却正入圈套”

　　芷汀若有所思：“以今日雨势之大，想必她行到半路颜料已化得差不多了，随水一冲，了无痕迹就算事后有人疑心追查，也难找到证据”

　　丹青道：“只要打点好司制房一切就天衣无缝，真是一条妙计”

　　采薇道：“可是若是乔美人身边人半路发觉云车顶变色，岂非白费力气？”

　　琳嘉冷笑道：“行事者虽险而不可不为，若是被发觉了大不了失败一次，倘若成功则可一击命中，担这点风险又算得什么？”

　　陆芷汀脸色凝重，默默沉思，手中素绢不住颤抖琳嘉知她心有余悸，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无限心事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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