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过的也还好
“今后，有何打算？”奚林在椅子上坐下来，示意奚栖也坐下，人老了，才站一会就觉得累了。或许是心累吧，他暗叹着。
奚栖一直在想，今后，如何过，等奚林问出口的时候，她脑海一闪而逝的是那人的眼神，冷淡的看不出一丝异样，仿若自己就是路人，自己还要怎么去做，才能换他一眼回眸。
“女儿打算在西街长住，开一间铺子，人生短暂，不过转瞬，活着简单点也很好。”
奚林一惊，这话说的简单，却透着无尽的苍凉，仿若古稀老人的遗言。
那是因为她此刻想到的人让她绝望而悲凉。
父女两没有谈多久，便散了，出了门就被周氏拉进房间，一顿嘘寒问暖，三年过的怎么样，受了些什么委屈，事无巨细。
奚栖笑着一一回答，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只说那里还好，哈纳什对她很好，那边风景也还不错，大多是周氏说，她听着。
直到天要黑了，奚栖才说要回西街，周氏惊愕不已：“这里才是你的家啊。你去西街干嘛？要取细软物什，派个下人去……”
“娘，我已经是大人了。”奚栖站起来，扶着周氏的肩，宽慰道，“不用担心我，我过得也还好。”
轻轻一句：我过的也还好。
湿了两人的眼眶。
你不过是想要我过得好，我怎会不好。
离开的时候，她想，那人要是过的好，自己是不是要放下？
就像刚才周氏放开自己的手一样，“既然，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有空就来看我。”
思绪混乱，神情迷茫，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像个迷路的孩子。
“小姐？小姐！”
连着喊了两声，终于唤回奚栖的思绪。
六色手里提着个篮子，装了好些吃食，笑呵呵道：“夫人让甜儿姐装了好些……咳咳……”
说完就咬了咬色，满脸纠结之色。
奚栖自然知道她为何这般，甜儿如今不是一等丫鬟了，两年前周氏就让奚林正式收了她做二房。
如今的京官里头，谁不是三妻四妾？
奚林独树一帜已久，一直以来只有一房妻子自是也成为不少人茶余话柄。
周氏之举不仅是大肚能容，更是体贴夫君。
在得到众人赞誉的背后，是无数个以泪洗面的孤独难眠之夜。
奚栖的远嫁，生死难相见，甜儿当上二房之后的阳奉阴违，奚林相敬如宾终不相亲……压得周氏是郁郁寡欢，日益憔悴。
所以，说到底，奚栖回京，周氏的确最开心。
“六色，这几日我少不得要多走几趟，你跟着来，只需记得一点。”携着六色的手，两人悠悠的往街道走去。
“我已不是三年前的小姐。”
背后的府邸在夜色中格外低沉，整个天空也渐渐暗沉。
流言蜚语中伤人，也抵不过她淡然自处不动于心。
然而，我不犯人人犯我。
因着想要多加安抚周氏，奚栖连着几日都在太仆寺少卿府与西街小宅之间往返。
这天，周氏突然病了。
奚栖守在床前照顾了一日，晚间还在思忖着留夜。
在东院的甜儿，如今的二夫人忽然来了。
“小姐，她……”六色欲言又止的一手撑着珠帘，一手拿着刚收拾起来的碗。
一碗燕窝，奚栖却没吃几口。
“栖儿，你回来怎么不见我啊。”
甜儿打断六色的话，一手撑腰，步履缓慢的进来了。
奚栖脸色微变，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
如此凹凸，定是五月以上了。
周氏竟也瞒着没告诉她。
转瞬，奚栖便明白周氏的病因了。
怅然暗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周氏苍白的脸，额角的皱纹，鬓发间的银白……
你过的如此不好，却也瞒着我。
心酸的不可思议，不知觉的抬手去抚摸她的额角，“六色，请二夫人出去。”
“好咧，甜……二夫人，请吧。”
六色清脆的应了声，转而又压低声音冲甜儿笑。
后者脸色一红，继而发白，胸口起伏不已，终是笑了，依稀可见双颊的酒窝，却不如三年前那般动人了。
“我只是来看看姐姐她好些了没……”
“哎呀，二夫人，你这身子，还是悠着点，早点回去歇着吧。”
六色往前一抬手，赶人的意图很明显。
甜儿撑着身子也不容易，听了这话，纵使气息不平，还是唤了丫头扶着出去了。
而她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奚栖有些悲凉的俯身替周氏又捏了一遍被角，起身便往外走。
“小姐，我们不是要留……”
奚栖却似没听见，难得的飞快的逃离。
小时候就因为女儿身，无法像个男儿一样给周氏带来安全感，也因为如此，周氏对奚林总是宽容讨好，如今甜儿有孕，地位自然不低。
这样的时刻她又回京了。
带着对一堆污言秽语……而她的频频登门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对家产的觊觎。
周氏病倒，是迎头一击，让她深刻的认识到，今非昔比。
纵使明白，能清楚明白的告诫六色，但切身体会，终究痛苦。
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她再也不愿踏足。
“哎呦，你这人瞎了眼啦！”
额头一痛，撞到迎面之人身上，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就欺上身来推她，奚栖不妨，踉跄的就要跌倒，身后一只手飞快的扶上来。
“这位兄台，何必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家？”
身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很熟悉，奚栖有些懵。
转头看去，果然是他。
柠隽安抚的对她点点头，然后放开手。
“呸！姑娘家？真是笑掉人大牙，这位是谁，你当我王三不知道，西街寡妇，传的正盛呢……啧啧，就算长的不错，爷也不稀罕破鞋……啊！”
惨叫声起，那王三捂着脸叫唤，周边众人皆不明所以的围拢过来。
奚栖身子缩了缩，垂下头就往人群外钻……
“下次再敢乱说话，你郝爷爷用的不是银子，而是刀刃！”
一声豪放的怒喝，伴随着某人特有的出场仪式，郝方说完就冲柠隽挤眉弄眼的笑，“哎，我说你不是找人么，刚才那个就是？对了，人呢？”
柠隽皱眉，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不是，我再去找找，你回去吧。”
转身之际，视线却不是从在人前喊疼撒泼的王三身上移开，而是人群涌过来之前的街角。
“不是让我陪你么……还有，刚才你突然跑过来这边……那个女的我就看见背面哎……是那个寡妇？……”
喋喋不休语速极快，前后不一，郝方还想再说，柠隽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扭头看他，“你刚才出手很快。”
郝方哑了口，瞪了瞪眼道：“咳咳，这不是习惯性的么，那王三是出了名的混混。”
柠隽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唇，“我自己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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