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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听说爱情曾经来过


  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全身,宛妤想到一个可能觉得手脚一点点冰凉:“杨将军……杨将军何时还营?”

  沉默中染上了悲戚之色,杨漱玉猛地捂住嘴唇,呜咽出声,膝行到宛妤脚边道:“请殿下赐死漱玉。”

  宛妤的脸色便一点点白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几次都不能发出声音:“杨将军何时还营?”

  点兵给她的那位李姓副将将额头抵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悲凉绝望:“将军带去奇袭巴彦浩特的精兵音讯全无,据探子回报,他们对巴彦浩特发动自杀式攻击,全军……全军阵亡。”

  宛妤向后退了一步,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她用手扶住额头,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耳边响起杨漱玉的尖叫,眼前便彻底黑了下去。

  杨漱玉扶住宛妤,发出魂飞魄散的尖叫:“大夫!快请大夫!公主小产了。”

  宛妤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长途跋涉透支了她的体力,战争透支了她的精力,而杨慎全军覆没的惨讯则给了她最致命的的一击。

  杨漱玉终日通红着眼睛照料她,而她则终日昏迷不醒,商墨凌接管了西陲军,命人将宛妤送回了卯城,请了边疆所能请到的最好的大夫,可她依然昏迷,好像是不想醒来一样,让自己一直一直沉睡。

  杨重在她回卯城第三日后启程返京,他在边疆耽搁了太久,若再不回去,恐怕京中知晓了他的真实去向,会为杨门带来无妄之灾。

  而京城里的皇帝则连下六道圣旨诏沂王护送代国公主回京,商墨凌重新布局了边疆的军务安排,命卯城太守安排最舒适最宽敞的马车,调拨了一千兵士随之一同还朝,京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凯旋之音,良将逝,举国同悲。

  宛妤在回宫后的第二日清醒过来,睁眼看到寝宫内用料名贵的卧榻,还有卧榻边白碧君神色疲惫,好似苍老了十几岁的脸,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好像一场残酷的梦境,她直觉性的想要对她微笑,问她:“驸马呢?”

  她昏睡了太久,声音喑哑难听,犹如一个破败的风箱发出垂死的叹息,白碧君瞬间红了眼圈,悲戚的唤她:“殿下。”

  然后她知道,那些不是噩梦,都是真的,她经历了战场真切的生死,而他已经留在那片生死之上,再也不会回来,她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他没有休了她,只是永远离开了她,宛妤闭上眼睛,一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划入发鬓,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清亮的水痕。

  宫中挂起了缟素,豫敬贵妃赶到皇宫的时候,宛妤已经瘦得形销骨立,空荡荡的衣服挂在身上,被风一吹就鼓起宽大的衣袖,飘得似乎随时都有临风而去,豫敬贵妃站在昭台殿门口唤她,宛妤在妆台前听到,转过头对她微笑。

  豫敬贵妃捂住口鼻,皱起了眉头,那些投射在心上的情绪,似乎是很多年都不曾感觉过的、深切的心疼。

  皇帝命令昭台殿里的宫女收起了宫中所有能致命的东西,她身边永远有人陪侍,哪怕睡觉都不能离开人半分,她的身体损伤了元气,也因为她自己的消沉而迟迟不能病愈,名贵的补药流水一样送进昭台殿,她一碗碗喝下去,却没有任何效果。

  豫敬贵妃小心的走过去,握住女儿瘦削苍白的手,柔柔的唤她:“阿妤。”

  宛妤静静的看她,对她微笑:“我昨日梦着他了。”

  豫敬贵妃强压住心里的酸涩回应她的微笑:“梦着他什么了?”

  宛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一直没有跟我说话,他还在特岩谷的军营里皱着眉看战报,我唤他他也不搭理我,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

  豫敬贵妃道:“许是听不见罢,他怎么会不愿意跟你说话呢?”

  宛妤的左手抚上了空空如也的平坦小腹,眼睛一眨便红了一圈:“我嫁给他七年没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他不愿意再娶我,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也是正常。”

  豫敬贵妃忍着逼到眼底的泪意,温温柔柔的回答她:“阿妤,要不要跟母亲到沂国去?”

  宛妤问她:“沂国王宫里还有我的居室吗?”

  豫敬贵妃急忙点头:“还有,每日都有人打扫,随时可以入住。”

  宛妤笑了笑:“那间屋子还是他挑的,他说他很中意临窗的那张案几,住在那里时常常与我在那手谈几局。”

  豫敬贵妃握了握她的手:“跟母亲回沂国去吧,或者让碧君陪你到江南去一趟?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江南的莲塘吗?”

  宛妤摇了摇头:“不,我要回代国去,我的子民还等着我回去,他在他的战场上殒命,我也要回去为我的战场死而后已。”

  豫敬贵妃只觉得心惊胆战,宛妤看着她却微笑:“母亲,别担心,我不会做让你们担心的事情,我不能为爱情葬送自己的生活,我知道,有一些东西,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背负。”

  豫敬贵妃道:“我从未想过你会对他用情至深。”

  宛妤道:“我也没想过,但是母亲,我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庆幸,你为我安排了这样一位丈夫,我此生不会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丈夫,母亲,我要为他守寡,来回报他给我的爱情。”

  君视我一生,我自还君一世。

  皇帝再一次见到宛妤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气质愈发沉静从容,大有巍然不动,淡定如山的气势,他诧异的挑挑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场。

  宛妤在阶下跪拜,因为消瘦的厉害,行动间袍袖带风,似乎马上就要临风而去:“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下阶来扶她:“瘦了好多。”

  宛妤微微一笑:“女儿来向父皇辞行。”

  皇帝又挑了挑眉:“你要返回封地?你……现在?”

  宛妤道:“儿臣无事。”

  皇帝松开她的手,返身回到龙案后坐下,又执起笔来:“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尽管回来。”

  宛妤眼底一酸,追到他的脚踏上坐下:“父皇,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皇帝道:“嗯?”

  宛妤看着他,慢慢道:“您爱上过谁吗?就像祖父一样,爱上过哪个女人吗?”

  皇帝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唇角渐渐浮起笑容,君王式的微笑:“没有,一个都没有,做皇帝,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感情。”

  宛妤失望的点了点头,正要出声,皇帝却忽然道:“不过……我曾经想象过,什么样的女人会被我爱上。”

  他没有用“朕”这个自称,话里便蒙上了一层暖意,宛妤仰起头看着他,他低下头,在女儿额上抚了抚:“一开始想过很多,比如年龄、样貌、性格、品行,什么都想过,那时我还只是梁王,不是储君,还很年轻,还在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时候。

  宛妤追问道:“那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皇帝脸上有茫然的表情,他似乎很努力的想了想,摇了摇头:“忘记了,因为最终也没有遇到过,慢慢的就忘记了。”

  宛妤将额头抵在皇帝膝盖上,慢慢道:“那,您爱过我母亲吗?”

  上方的皇帝笑出声来,手又在宛妤的额上抚了抚:“你果然是个女儿,再怎么果决,也是个小女儿。”

  宛妤道:“阿凌也说过同样的话,在他即将迎娶正妃的时候,我问他爱不爱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

  皇帝感兴趣道:“哦?他怎么说的?“

  “他说,”宛妤回忆着当年,道:“他说,她不会一个人面对凤氏,因为我会和她在一起。”

  皇帝道:“那么,你爱你的驸马么?”

  宛妤静静道:“应该,是爱吧。”说完又笑了一声,“也不够吧,传说里真正的爱情是生死相随,眼下他去了,我却没有勇气随他而去。”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下的抚摸她的额头,宛妤默了许久,又道:“我还有太多东西放不下,所以没有勇气随他而去,父皇,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天生都没有爱人的能力。”

  皇帝亦默了默,低低回答:“我不知道。”

  宛妤的声音里逐渐有痛楚蔓延开来:“我知道他爱我,他娶我是因为他爱我,可我不敢爱上他,我害怕,我怕我会沦落到和母亲一样的下场,我不敢走近他,也不敢让他走近,我想与他相敬如宾,可是看到他表情谦恭的对我称臣,我又觉得无比难过,父亲,现在他走了,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我又开始后悔,没有在他还在的时候……”

  空旷的大殿里女子低低的嗓音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皇帝久久的静默,才轻轻道:“这样不好吗?你背负着他对你永不背叛的爱活下去,再也不用担心走近或走远。”

  宛妤却道:“可是爱情不是这样子的,他娶我时唯一祈求的东西,我终究还是没能力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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