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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晋川


  是夜,留安侯府谢小侯爷的杜陵苑被神秘少年郎破门而入了。

  这位神秘少年郎容颜清秀,身姿卓然,气质雍容,亮出留安侯府的通行令,视侯府一干侍卫若无物,一抬腿踢开谢小侯爷紧闭的房门,在众人瞠目结舌等着小侯爷发怒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扔出来时,屋内却传出谢小侯爷琅琅的笑声。

  然后门哐地一声合上了。

  众人大为出奇且大失所望地各自回去做各自的事情,有几个不嫌八卦的往墙角那么一站就凑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人问:“那小子谁啊?这么嚣张?”

  一个在侯府时间比较长的人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茬,高深地说:“那是小侯爷的幕僚,据说很得小侯爷宠爱,他再放肆侯爷也一味纵着,稀奇得很,稀奇得很啊。”

  另一个人右手握拳在左手心一敲,恍然大悟道:“早听闻小侯爷风流成性,不忌阴阳,难不成这少年是……”

  年长的那位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往四下瞧了瞧,才放开他,语气严厉地训斥道:“在侯府里胡说什么,舌头不想要了?”

  二人被唬得面色发憷,年长的那个侍卫却变了脸,笑嘻嘻地往他二人胸口各捶了一下:“有些事情嘛,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出来。”

  于是三人相视一笑,随即怀着心知肚明的笑转身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去了,并没有注意到从墙头掠过的某个带着狐狸面具的护卫掏出小本子,一本正经地将三人的名字记下,然后找到留安侯府的总管,冷冰冰地让总管罚那三人包了这一个月的马桶刷洗工作。

  *

  谢小侯爷的屋内摆着一张黄花梨木书案,上面随意扣着好些名籍,花中君子式样的洮砚上浓墨推开,像这暗沉沉的夜,写意狼毫笔歪歪斜斜搭在砚台上,一身品竹滚回字纹兰花长袍的谢长渝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易容后的敬武殿下,眉眼间光华流转,照亮一室的静好。

  面前的少年风骨独佳,一身青色宽袖袍,随意站在那里便是迎风不折的青竹,越发显得气质卓然清雅,见她穿着与自己颜色相近的衣袍,谢长渝心情意外地好,眉眼带笑地道:“晋先生姗姗来迟,让谢三好等。”

  许久不见这样的她,谢长渝眼中波光明灭,当年同在天机门修学,偷溜下山的时候,她便是这般扮相,自称晋川,风流卓然,见识超群,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渐渐积累了不小的名声。

  后来学成归来,敬武公主回了那重檐碧瓦的宫殿,而晋川却成了留安侯世子的幕僚,时常随留安侯世子出入席间,虽说有些于理不合,但众人一见小侯爷看晋先生的眼神,或是晋先生在席间高谈阔论抒发己见时小侯爷会十分贴心地替他递去一杯清茶或是美酒,而且用的还是谢小侯爷的杯盏,但晋先生竟然丝毫没觉得有异样直接结果饮尽,又或是谢小侯爷时常会与晋先生拉拉扯扯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不顾旁人侧目,众人便悟了,并且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断袖情深。

  南戎民风开放,断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加上流阶级之中宠爱娈童的事情屡见不鲜,也有几个更出格的直接娶了位男夫人养在家中。谢长渝不分荤素的名声早传遍牙城,于是众人齐齐感叹,不愧是谢小侯爷,当个断袖也当得这么明目张胆,这么理直气壮。

  晋川就这么被规划到谢小侯爷的家眷一类中去了。

  往后再看到谢长渝带着晋川出入宴上席间,大家也都见惯不惊,再加上晋川确确然算得上一个小有名气的名士,却不知为何不入仕,这是一个谜团,但这个谜团使得晋川本就丰满的人格魅力更加高涨。在武将辈出一士难求的南戎,名士享受的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晋川轻衣缓带,飘然如谪仙,满腹经纶,心怀天下,胸有文章,其谈吐风姿,举手投足表露出来的旷达无一不让这些从祖先开始就没好好读过书的贵族官老爷们心折且叹服。

  只不过众人在追捧和亲近晋川的同时也会不免为这个风姿卓然博学广识的名士扼腕,这么一个出众的人物,谁知竟然是个断袖,还是个被谢小侯爷看在眼里的断袖。

  可惜,实在是可惜。

  悲哀,实在是悲哀。

  谢长渝在牙城的风流事迹是人尽皆知,可谓声名狼狈。看这晋先生的模样好似还对自己身处的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虎穴,指不定哪日就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众人又摸索着是不是该给这位名士提个醒,拉他一把,说不定可以拯救未来南戎的朝廷栋梁,以后他要是念恩的话还能得些个什么好处。可转念一想,那位小侯爷的事情是管不得的,这一插手指不定惹上什么祸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于是,一代名士晋先生就在这种炎凉的世态下被眼睁睁地推进了断袖的不归路中。

  等她反应过来后,首先便是磨牙切齿地找到了罪魁祸首谢小侯爷,谢小侯爷笑得十分无辜且无害,看在她眼里是十分的无耻,他说:“这与谢三有什么关系,谢三只是与先生进行寻常的交流而已,是他们曲解了,难道先生觉得谢三的举止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吗?”

  谢小侯爷笑得越发厚颜无耻。

  “原是这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沉默良久的晋先生突然温吞一笑,清隽高雅的眉目在这满是算计的笑意中显得有些险诈,“那么,委屈小侯爷了。”

  “还好还好。”谢长渝看着她的笑,往前尚在太微山时,她这么一笑就意味着有谁要倒霉了,同门都会忍不住往后退一步以求避祸。小侯爷后背有些凉,觉得今夜的风吹的好像有些猛了。

  之后事态急转直下。

  在众人眼中本来是断袖情深的晋先生与谢小侯爷竟然是个误会,晋先生并非断袖,且是个刚烈正直宁折不弯的好男儿,之前的那些都是谢小侯爷妄图染指这位高风亮节的名士所制造的假象。在晋先生明白谢小侯爷的意图之后,几次三番地对谢小侯爷的倾慕表示拒绝,并明确告知了谢小侯爷自己喜欢的是纯纯粹粹的女子,是弱柳扶风眉目含愁才思敏捷文采翩翩的那种,对男子没有丝毫的兴趣。

  然而在晋先生这么明确的拒绝了谢小侯爷之后,某一日晋先生于宴上尽欢后归府,觉得床幔间隐约有人影晃动,心存疑惑,便警惕地上前查看,撩起帐幔时只见一身仕女衣裙的谢小侯爷正折腰翘臀卧在他的床榻上,泼墨般的发披在肩头,眉目含愁万种风情地看着他,捏着嗓子喊了声:“晋先生——”

  后事便不必赘言了,从此众人看到晋先生的眼光都带着十足的敬意,而谢小侯爷异装的怪癖在上流阶层间,被传了个遍,成为无聊的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长达一个月之久。

  谢长渝行事本就出格随性,笑盈盈听完谢奕十分气愤的转述后,摸了摸下巴:“异装癖吗?什么时候试试也不错的样子。”

  自幼跟在谢长渝身边的护卫谢奕被自家世子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内伤,只得郁郁地去找根木桩练功撒气。

  有些事情敬武的身份不能看到,晋川跟着谢长渝把酒欢宴却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可惜呀可惜,在那之后她虽然还是会跟着自己出宴,可自己递过去的酒杯茶盏,她都再也没接过了。

  真是个克制而冷静的女人,自从她回了牙城之后就成了这副德性,谢长渝有时候想,在太微山时的她,还更有灵气一些。

  而现在这个不如在太微山时有灵气的女人正皱眉看着谢长渝,宽敞的袖袍让她看起来别具名士的高雅气质,飘然出尘。她负手在身后,神情如高山骄阳,华光灼灼,眼风扫来:“何时启程?”

  “急什么,”谢长渝起身,绕过案走到她身边,在她面上摩挲一阵,将面具捻起一角,便要揭开,“许久未见先生了,谢三生辰时先生竟然罢宴,真是好让人伤心。”

  沈渊打掉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在下却听说世子在宴上收了一位美姬,极尽恩宠,甚至储在深闺旁人都不得见,可见世子确然很伤心。”

  谢长渝眼睛一亮,凑到她耳边,他身上清淡的青桂香笼罩下来,如一场盛大的花宴,风流而繁丽,她思绪与鼻息中全是他的气息,扰得她神思一乱,听谢长渝温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饱含笑意地道:“咦,好大股醋味,先生请听谢三解释……哎呦……”

  沈渊噙笑看着挨了一手肘正揉着胸口眉目含愁的谢小侯爷,很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小侯爷着实风流,在下望尘莫及。”

  然后她转身出门向外,月色在她身后剪下修长的影:“兵部尚书之子李公子的宴定是金樽美酒玉盘珍羞皆呈朱席,小侯爷可别迟了,错过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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