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再上法庭 九
按照惯例，冉阿让被重新扣压起来。但是，扣压他的法警这一次几乎是搀扶着他，饱含敬意。被告不禁想起了在阿拉斯法庭上那次，他受到精神的重创，站立不稳时，顺手扶住一个法警的胳膊，而那法警当时是如何恶狠狠地甩开他的。世事变迁，上帝现在把亏欠他的都还给了他。法警带着他经过证人席的时候，公白飞，芳汀，和门房婆婆都围住了他。门房婆婆照旧喜滋滋地唠叨埋怨不绝，公白飞望着舅舅，十分骄傲，默然不语。芳汀就握着冉阿让带着镣铐的手流泪，嘴里一直说着:“先生，谢谢。谢谢。”
然后，他看见艾潘尼低着头，双手有些紧张似的抓着她的小布包。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抬起头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泪濛濛的，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好像干了坏事的人。他把姑娘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闭着眼睛。姑娘伏在男人肩上低声地啜泣，法警对冉阿让提示说:“先生，咱们得走了。”
艾潘尼在冉阿让耳边说:“我等着你。老瘸子。”
他捧着她的小脸儿，疼惜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然后，随着法警离开了。
沙威站在艾潘尼身后。艾潘尼仰起头来，看着他:“臭警，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他终究是我的老爹！”
“好的，兔崽子小姐，”沙威说，眉头一扬，笑了:“不过说真的，你老爹跑哪儿去了呢？”
德衲第走到法庭外，就让多罗米埃扯住了:“混蛋！你给我站住！想跑么？”
“您让我说的我都在法庭上说了，先生，”德衲第将双手一摊:“案子没赢是您自己没本事！”
“少说废话！”多罗米埃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你就不怕我揭发你！”
“得了吧，先生。”德衲第笑嘻嘻的:“经过这一回，您再揭发别人谁还能信哪！”
“他妈的！你竟敢耍我！”多罗米埃叫道:“你不说你女儿死了么！怎么又跑出来作证！”
“哦，那丫头当时是死了。后来谁知又活了？”德衲第说。
“又活了你不告诉我！”多罗米埃快要疯了。
“后来的事儿您也没问啊。”德衲第仿佛委屈极了:“不是您叫我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好治他的罪么？”他甩开公诉人，气鼓鼓地走了，走了一半儿又回过头来说:“您给那些钱别想着往回要了，我家艾潘尼说的对，要我德衲第把到手的钱吐出来，除非您也割脖子去。”
多罗米埃气得哀嚎。
芳汀站在多罗米埃身后，她下定决心，永远，永远，永远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永远，永远，不让柯赛特知道她的生身父亲是多么低劣，可怜的人。
是的，低劣的人才真正可怜。
再次开庭的时候，多罗米埃没有出席。他颜面尽失，狼狈而逃。冉阿让发现代替多罗米埃站在公诉人席位上的居然是格莱尔神甫，他吓了一跳。
庭长做了简单的开场白。宣布了陪审团的裁决结果——被告冉阿让“杀人”“诱拐儿童”“暴力威胁他人替自己顶罪”“盗用他人姓名”的罪名不成立。但“打破假释”“偷窃银器”“暴力抢劫掏烟囱小孩儿”的罪名依旧要被追究。按照刑事律历要判处终身苦役。
判决一出，众人又沸腾起来。
“不公平”
“赦免他”
“赦免他”
“赦免他”
“这样的好人关在土伦，却让那种坏蛋逍遥自在么”
“不公平”
“赦免他”
……
这时候，坐在公诉人位置上的格莱尔神甫老头儿站起来，他更老了，但是精神矍铄，非常温暖地微笑着，他说:“公民们，请允许我这老头子说两句。”
他站起来，说:“无意亵渎法律的神圣。只是，有些东西连法律也难以衡量。我在海滨蒙特伊做了十年的神甫，见证了马德兰市长，也就是我们的被告为蒙特伊所做的一切贡献。法律也许冷漠无情，但是自有上帝的旨意来宽宥和奖赏那些无法被记录在案的纯净，美好，坚毅，伟大的灵魂。现在，作为一名忠诚的神职人员和国王代理人，”格莱尔神甫拿出一份宫廷密函，拆开来，朗声说:“我谨代表路易菲利普国王宣布，赦免这个人的罪，并恢复他海滨蒙特伊市市长的职务。”他笑着看着目瞪口呆的被告:“尊敬的市长先生，很对不起，我只帮您请下来一个月的婚假，蒙特伊的烂摊子等着您收拾呢。”
法警打开了被告的镣铐，人群冲出法警的拦截，向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涌去。
沙威走到格莱尔神甫身边:“那个多罗米埃被你坑得不浅。”
“没办法。我向我的堂弟去讨一个赦免令。他非得向我要‘证据’和‘民意’。正好我碰见了一个野心勃勃，心术不正的法官。我想，好吧，我就利用他来来帮咱们的市长先生挖掘证据，征集民意吧。”
“哈，你果然是故意的。”沙威挤眉弄眼。
“是啊，我故意接近多罗米埃，把八年前的通缉令拿给他看，还告诉他，这个被通缉的人的女儿恰巧要结婚，我还让他去参加婚礼。是啊，我的脑子多么好使，我还安排了他和德衲第见面。一步一步地引导着他来控诉冉阿让，咱们好按照他的控诉，一步一步地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洗白。不然，难道指望着那个傻瓜自己去洗白自己么？”格莱尔神甫笑着，非常欣慰。
“您的堂弟倒也遵守诺言了。”沙威说。
“是啊，他刚镇压了那些共和党和学生军。民众正恨他呢，他需要适当的顺应民意，表现一点儿宽容。国王嘛，警长先生，您也知道他们。”格莱尔将手一摊。
“所以您自己放弃了爵位，到那倒霉地方放神甫咯？”沙威说。
“谁做那该死的亲王。”格莱尔说:“不要废话了，警长先生，您现在婆妈得很。我早就说了，我明明是来主持婚礼的。这才是我的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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