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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两个”混蛋和父亲“


  冉阿让在黑夜里狂奔,泥水、鲜血、热汗混在一起,痒痒的,在脸上爬。他一把将它们揩干,大衣也脱掉,扔了,敞开他的衬衫,冷风钻进他的胸怀,像刀子,锐利地划着皮肤。他还是热,大口喘气。右腿上那个血窟窿,每踩一步,就疼得钻心,但是他紧,咬牙关,跑得更快,让右脚更恶狠狠地落地。仿佛疼痛可是使人清醒,可以化解悲切,发泄憎恨。

  憎恨谁呢?

  憎恨自己。

  他终于渐渐耗尽了力气。一步拖着一步,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脑子里嗡嗡乱响。然后,他就看见伽弗洛什站在那里。

  他说:不用跑了。你赶不上。

  他说:瞧吧,你又搞砸了。你总是搞砸。

  他说:看吧,你还有什么说的呢?这么一点儿事儿你都不能为她做到。看吧,在女儿和她之间,你还是选择了女儿。

  伽弗洛什说:先生,我要带走我姐姐。她活在世上又怎么样,她这样苦,没有人在意她。她不如同我一起死了。

  “不!不!”冉阿让叫着:“来得及的。你可以送我,孩子,你可以送我,我可以立刻站在普吕梅街了!来得及的!”

  “您真好笑。”伽弗洛什转身走了,消失在夜色中。冉阿让绝望地跪在地上,远处的圣母院大教堂里传来凌晨的钟声。

  “我来不及。”他跪在那儿,眼泪流下来:“这一点儿事我都做不到。”

  “我搞砸了。”他说,“嘿嘿”地冷笑两声:“我是个废物。”

  他仰起头,望着黑蓝色的天空,心想,她已经走了吧?会有有一对白色大翅膀的天使来接她吧?永远地离开我了。那么,终于,一切全完了。

  他垂着头,走回他的家。铁门大开,一片狼藉。这又怎么样,他想。那60万法郎一定叫那个瘦子给拿走了。那又怎么样?图散似乎吓跑了,不见她的踪影,只有公白飞躺在那里,还在昏睡。那又怎么样?他谁也不去管,径直走到花园后面他的小屋去。

  但是走到半路,他愣住了。

  一个人躺在他小屋的门外,到处是血。他走近去看,是那个拿了他的钥匙的瘦高个儿。在他旁边,一千法郎一千法郎的钞票落了一地。

  他走进屋去。看到一个矮瘦的男人跪在床边,头垂到双膝之间,对着艾潘尼的尸体,哭着。

  他听见那个男人说:“哦,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是你。”

  男人抬起头,肮脏的黑脸上有两道凄厉的泪痕。他有一张线条尖锐的脸,瘦得简直锋利。那眼睛小而凶狠,眼珠发黄,恶毒,刻薄,又有点儿奇怪的诙谐和局促不安。

  冉阿让往后退了一步,这是由于吃惊。八年前在檬菲郿旅馆里那断残缺的惨痛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你是——德纳第。”冉阿让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惊诧,惊诧的末尾,携带着一把小刀子,一并吸进咽喉和精神里去,那是为着艾潘尼,八年前和八年后,她都伤害了他,要他的命——八年前用她的离开,八年后用她自己的受罪,剜他的心。

  “是啊,是我。阔佬,您原来认出我了么?”德纳第站起来,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地朝着冉阿让走过来。他“嘿”“嘿”的冷笑着,声音粗哑得像乌鸦,又时而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从未见过德纳第这个样子,他失魂落魄,泪水洗掉了一点儿他的快乐,卑鄙和丑恶。不论他的脸上还是他的精神,那层小丑儿的油彩都花了,模糊一片。他就像一个泡在水里的泥人儿,软得不成型。一个被悲痛泡软的坏人,会比一个被悲痛折磨的好人更可怜。

  冉阿让一步一步往后退,当德纳第褪去了一身寒凛凛的恶意,他朝着冉阿让走,就是逼近。冉阿让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恐惧——出于愧疚。

  可以说,他害死了他的女儿。

  他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个瘦高个儿匪徒的尸体,笑着,有点儿神经质:“他呀,太吵。不让我好好地看看我的小艾潘尼。我真生气,我就杀死他了。”他从地上把那牛皮纸包捡起来,纸包破碎了,许多钞票掉了出去。他抬起头,对冉阿让笑:“这纸包儿我认得,哈,它让我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你。阔佬儿,八年前就是因为你啊。”

  他回过头,朝屋子里艾潘尼的尸体痴绝地望着,老泪纵横:“我呀,我他妈兴高采烈地到这儿来翻钱,本来以为这下能赚上一把!谁知道呢!哈哈!钱么,没翻到,我呀!他妈的!我呀!竟然看到我的女儿死在这里了!他妈的!我呀,我爱钱,我是坏蛋,我他妈净干坏事儿,瞧吧,我今天竟然还亲手杀了人!我不是东西,我是恶魔,败类,杀人犯,吸血鬼!可是——”他跪下去,把装着大笔钞票的牛皮纸包扔到一边儿,他说,哭着:“我爱我的小艾潘尼呀。”

  他说:“我是个坏爹。我净让她吃苦了。瞧吧,珂赛特像个公主,我的爱潘妮呢,跟他爸爸一样像条狗。哈哈……可是……”

  他说:“我爱我的小艾潘尼呀。”

  冉阿让感到万箭钻心,他无话可说。现在,他愧对于一个恶人。

  他经过躺着的死人,跪着的那个父亲。走到他的屋子里,也对着艾潘尼的尸体跪下。他看着她的脸,笑着,苦涩又欣慰,疼痛又贪婪。像是看不够,看不够,怎么,怎么,怎么也看不够。她紧闭的眉眼,俏丽的脸蛋儿,凝在面孔上的那最后的愉悦而狡黠的神情,还有淡粉的,嘟着的嘴唇。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手攥紧,放在自己心口。他现在知道,“”这个词并不是一个比喻。“”,心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人有的时候是会痛苦到这种地步,她躺在那里,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美丽的灵魂陨落了,鲜活的肉体开始腐烂。你才会知道人生的残忍,心爱的人的死亡,使你的心脏一次,一次,一次地被撕裂。所以人们会捶胸顿足,当这种撕裂难以忍受,你只好本能地去抓取什么东西塞进胸膛,拼命地按着心口。用一种力去试图向内抵消另一种力。

  但是,德纳第冲进来,像一只发怒的豺狗,眼睛冒着恶狠狠的光,像刀子似的直,插着冉阿让的手,他说,喘着气,像龇牙的野兽在争夺食物:“放开她!”

  冉阿让却把死去姑娘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站起来,将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德纳第,有负罪,但也不示弱。

  “我不会放开。”他说。他想,她死了,至少终于属于我。

  “你这老混蛋!干嘛去死的不是你!”德纳第叫着,一脚踹开那瘦子的尸体,使他仰躺过来,从他肚子上把尖刀拔,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嗯?你这傻大个儿?”德纳第拿着刀子,对准冉阿让,凶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喘着气。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肮脏发臭,乱糟糟的头发棕白相间,他的胳膊从袖子的窟窿里露出来,黑的,瘦骨嶙峋。

  冉阿让站在那儿,握着心爱姑娘的手。眼睛看着朝自己挥着刀子的德纳第,那瘦磷磷的老头儿,他透过他看到了艾潘尼。他一动不动,坐以待毙。这一刻,对这个要杀死自己的恶人,老头子,和父亲,他对他不是亏欠,不是怜悯,而是一种顺着血脉迁移下来的爱。

  他闭上眼睛,抬起头,死在她父亲的手里,这很公平,也使人欣慰,再好不过了。

  “哈!这可是你自愿的!”德纳第狞笑着,又得意又愁惨,昏黄的眼珠儿发出激狂而凄厉的喜悦,像捕获了猎物的豺狗。他朝他扑过去,血淋淋的刀尖儿对着冉阿让的胸膛。

  但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住手!”

  冉阿让睁开眼睛,看到沙威站在那儿,手里的枪指着德纳第的头。

  “原来你在这儿啊,德纳第。”沙威笑了一声。朝他俩走近。德纳第惊恐之下闪到冉阿让后面去,攫住冉阿让的脖子,用刀尖儿对准他的喉咙。

  “我告诉你!沙威!你……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德纳第说,惊慌失措。

  “哈!”沙威笑了。将手一摊:“你就是这么选择人质的么?”沙威摇摇头,毫不畏惧地往前走了一步:“杀了他吧,省的我送他上绞架了。”

  不知怎么,冉阿让听到这句,情不自禁地笑了,郁积在胸口的那些由于艾潘尼的死而造成的痛苦像是忽然开释,化解了。他自嘲着说:“对啊。我可是死囚犯,德纳第。你忘了?”

  “他妈的!”德纳第气急败坏,一把将冉阿让推开:“没用的东西!”

  刀子快不过枪。他把刀子扔在地上,小眼睛转了转,举起双手,说:“大个子(指冉阿让),你欠我的。”——这是一种提示。

  “对。我欠你的。”冉阿让看着艾潘尼说。

  “别废话!”沙威放下枪,从口袋里掏手铐去抓德纳第。但是德纳第说:“等等!有些事得说明白。”他指了指地下那瘦子的尸体:“这是他(冉阿让)杀的。”

  冉阿让站在那儿,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德纳第又说:“警长先生,我只是来这儿看我死去的女儿。您猜怎么着?我正碰见这个瘦子到他家抢钱,他把瘦子杀了。怕我说出去,又来杀我。可是,刀子在瘦子的肚子上,他没凶器。我呢,急中生智,都是为了防卫,您看,真的,都是为了防卫,我从瘦子肚子上把刀子拔,出来,然后您就进来了。”

  “是么?”沙威“哼”了一声,他心里嗤笑,德纳第的谎说的可不怎么地道,简直漏洞百出,简直像个笑话儿。人明显是他自己杀的,大概由于分赃不均什么的。24601这个混蛋也是倒了霉了,总无端的被人诬陷,从受害者变成死刑犯。沙威不想让这事儿闹大,如果为了这个案子上法庭,冉阿让是必然会暴露身份的。不如现在当场指证德纳第,把他的罪名落实,就不会再涉及冉阿让了。是的,只要那个混蛋现在说两句话,把真实的情况澄清,他会很容易就戳穿德纳第。他几乎没怎么担心,很悠闲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点上火,慢悠悠地转向冉阿让:“你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冉阿让把艾潘尼的手好好地放在那儿,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说:“人是我杀的。”

  沙威呛了,一大口烟气喷进嗓子。他没命咳嗽,怒火中烧:“混蛋!你他妈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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