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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论不科学的情敌关系


  冉阿让背着马吕斯,沙威背着公白飞,他们置身在巴黎的下水道中。

  满眼只有黑漆,口鼻中弥漫恶臭。当感官终于适应了这地狱般的黑漆和恶臭。墓穴变作某种意义上的天堂。——対这两个男人来说,天堂与地狱同样与死亡比邻,区别在于,后者是灰黑的绝望,负疚,否决;前者是淡粉的欣慰,释然和男性的慨然的柔情,盈满心胸。

  沙威骂骂咧咧的时候,冉阿让在他前面吃力地走着,脚踏着污秽和淤泥,嘴角边浮现着笑容。后面那亲爱的,完全超乎一丝不苟的警长先生形象,像女人碰到蟑螂似的,尖叫,跳脚,气鼓鼓地骂个没玩。沙威大概把一辈子的脏话都用在下水道里了。但是,他越是这样咒骂,冉阿让笑得越是开怀,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依靠着水泥,砂浆砌成的冰冷壁道上,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弯着身子,竭力不让马吕斯掉下来,并且竭力保证他的胸口不被压住,好可以正常喘气。一道白光透过高处那窄窄的分成细格子的通风口照进来,正照在他身后那警长先生的脸上。冉阿让吃力地扭过头,伸长脖子,越过马吕斯垂下去的头颈,打量着他那老对头和老朋友。

  他没有变太多。脸仍是瘦而灰白,下颌的线条粗犷而冷硬,显得严厉,刻薄,不可轻亵,唇边精心蓄起的髭须非常庄重和英武,仿佛和他那价值不菲的鎏金手杖同样的成色。总的来说便是一成不变的身为执法者的傲慢,正义凛凛和漠然。然而他也终究老了,跟着老了的傲慢和漠然,总有一点儿近乎老年人也近乎小孩子的怄气的柔软和可爱的成分(其实可爱的成分不仅出上了年纪的缘故,还由于某个女人,让叔当然无从得知。)况且,他那终于也变成斑白的双鬓,脸上迸溅的污血,泥垢,秽物,使他看上去十分委屈可怜。瞧吧,有严重洁癖的沙威先生现在双脚竟然站在下水道的泥坑里!为了什么——为了肩上扛着的这个青年——他追捕了大半辈子的那个死囚犯的外甥!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为了那个顽劣,惹人讨厌,睡觉也会抽抽搭搭的小孩子——或者,为了街垒上那把一层厚厚的铺路石砖都染红了的青年们的热血,或者,就是赎罪,偿债,就是为了自己好受一些。

  冉阿让倚在那儿笑着看着沙威,他看到——沙威好像在撅嘴。在黑漆,恶臭,肮脏,墓穴似的下水道里,冉阿让忽然感到一丝暖融融的光芒照亮了他那仿佛已经同爱潘妮的身体一起冷掉,死去的心灵。

  “看什么——看!ard!”沙威站在那儿,扛着公白飞,气喘吁吁,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冉阿让。

  他在恨什么呢?

  恨这混蛋把我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恨这混蛋非得有个这么沉的外甥!恨这混蛋阴魂不散,八年之后还要纠缠到自己的生命中,一举捣毁了他好不容易花费了整整八年时间才重新整顿得一丝不苟的秩序和心灵。或者也恨他再次成为某种威胁(他们毕竟曾经维持着情敌的关系)……重要的是,他恨他,终于使他缴械,恨他把他带入这下水道,带入肮脏,带入非法,带入冉阿让的正义。

  这时候沙威的眼睛仍旧明亮,坚定,锐利,甚至有一些故垒般的漠然之外的温柔和愉悦。那眼神不再像是觅食的鹰或者捕猎的狼,像一个女人在看着他所憎(shen)恨(ai)的男人。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土伦。”冉阿让说,笑着,眼睛像是在追忆过往,他从来只以为自己的人生这样寒凉,悲苦,凄零。在这下水道看着沙威的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幸运。有主教先生将他引向正确和光明,有亲人,那些孩子(外甥和柯赛特)期盼他,依恋他,爱他。有沙威这个亦敌亦友,总能够穿透表象看到自己的内心,可以为自己证明清白和忠贞的警长先生。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不论是在土伦,还是在海滨蒙特伊,都是艰难,仇恨的外表下,洋溢着两个男人彼此相知的默契和安慰。沙威总是这样的,叽叽歪歪地说着:“想都不要想!混蛋!不行!不行!”,冷嘲热讽地与你患难与共,骂骂咧咧地与你勠力同行。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最特殊的人。她让他懵懂地品味到一种有别于以上一切的使他战栗的幸福,云端般的美好。

  那是艾潘尼。

  想到这儿,冉阿让嘴角的微笑渐渐地敛退,愉悦销尽了,残留下凄楚的怀恋之情,透骨揪心。

  他把马吕斯向上抬了抬。这青年的脸紧靠在他的脸上,他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处,湿漉漉的,十分黏痒难受。他能感受到这青年人口鼻里的微弱气息絮絮地敷在他脸上。这更使他难受。他不能让他死,为了柯赛特,也为了艾潘尼的遗愿。他想,他是这么无能的男人,终其一生,他从未让他最爱的姑娘幸福,难道连她最后的愿望都不能替她完成么?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加紧脚步,艰难地往前趟着,肮脏,冰冷的污水没到他的膝盖,他下半截的双腿和双脚如同回到了在土伦做苦役犯的那些时光,泡在海水里,有如千万的钢针刺痛。他紧咬牙齿,屏住呼吸,力气全部凝聚在双臂上,他把背上的青年举起来,使他的身体不粘上一点儿污水。他感到脑子里一阵阵空白,眼前金星乱蹦。他喘着粗气,右脚上的痛楚像是肉里插,进去一条铁钩。他不禁叫出声来,感到眩晕。脑海里飞快地掠过片段的幻境。

  艾潘尼,艾潘尼,都是艾潘尼——笑着的,哭着的,睡着的,吃东西的,伏在他背上的,扑在他胸怀里的,稚气可爱,美丽而狡黠的面容。

  有那么一阵,一股刻骨的憎恨忽然汹涌起来,他几乎要一把把肩上这个“浑小子”抛到泥沟子里去。不,抛到泥沟子里他也不解恨,他非亲手杀死他,用刀子,用步,枪,把燃烧的火盆扣在他脸上!天哪,他那多么恨他!就是这小子害死了她!多么可怜的姑娘,我的好姑娘,我的可怜的艾潘尼。都是为着这么个小子!他干嘛不爱她!他干嘛害她伤心!他干嘛不好好地,偏叫她一次一次地为他付出,鲜血!生命!哦!他心痛地无法站住,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像一个笨憨憨的牛那样喘气。他想,他会拼上性命把他带出去,用他的命换他的,但是,马吕斯,我不原谅你。我拒绝原谅!

  他想,得了吧,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年轻么!

  好嘛,我的女儿把心都给了他,我的艾潘尼也是。年轻嘛,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年轻过!对了,他还长得漂亮。哼,漂亮的都靠不住,哼,漂亮的男人有什么好!她干嘛这么死心眼儿呢!别的男人就比不上他么!比如说——他不是说自己。(我是长辈,我是长辈和父亲。他想。他不断这样说服自己。我只是长辈和父亲。)比如公白飞,我的外甥,他多好!他比马吕斯差么?街垒上那些男孩子,哪个比他差呢?大路上那些诚实,朴素的男孩子,哪个比他差呢?他恨马吕斯,不论他自己是否愿意承认,他确实嫉妒,心如刀割,横生醋意!

  “601,你,哈,你……蠢到家了。”沙威一边在雨水里吃力地前进,一边对冉阿让说。

  “我怎么蠢了!”冉阿让气鼓鼓的,站住脚,胸口起伏,喘着气,呼哧呼哧,朝沙威喊着——“我怎么蠢了!”

  他从不这样,他现在糟透了,糟透了!什么信仰,什么风度,什么宽恕,他统统没有了,干嘛宽恕!他不!他又气又恨,蛮横凶狠,无端迁怒。

  “你……这个……你可要知道……我现在可……掌握着……你……外甥……”沙威说,间歇着吃力地喘口气,把脚从泥浆里拔,出来,冉阿让这副糟老头子样儿颇让他感到解恨:“哈哈……你可别惹我啊。”

  “你——才——不会。”冉阿让转过身,瞅着沙威。有些狡黠地朝他笑笑。他低下头,避开悬在道壁上一只恍惚的烛灯。

  “那你可错了……”沙威恨恨地咬着牙,把公白飞的身子往下面倾斜,一点一点,作出要把可怜的青年丢到污水里的样子。眼看公白飞坠下去的头就要被污水浸湿,冉阿让慌张起来,叫着:“不要!”,扛着马吕斯往沙威身边扑了一步,直崩起一团冰冷恶臭的脏水,泼洒洒溅了沙威满脸。警长先生的脸变作灰黑,整个儿人钉在原地,连咒骂也不会了。紧闭的嘴巴恶狠狠地“噗噗”喷出两口污水。

  冉阿让站在沙威对面,再也忍不住,扛着他的女婿,“小白脸儿”,“大混蛋”和情敌,笑得弯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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