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痛与成长

　　白不再轻易帮助任何人。当人们学会以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待事物时，就会发现大多数可怜的人都不值得同情：许多人都有能力试试其它的活法，只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躺在地上哀鸣。这的确不值得同情。春去秋来，白也脱去了不少稚嫩。他已经能制作一些简单的陷阱来对付变异豺狗。有了这样的本领，即使离开贫民区，他也能够作为一个普通的猎人活过大多数冬天，直到身体老化。如果说贫民区还有什么让他留恋和不愿离去的，大概就是老爹了。与白的飞快成长不同，老爹开始经常咳嗽。尽管他的胳膊仍比白粗壮许多，但其中的力量却一天天变小。白开始学着主动承担一些家务，与平常不同，这不是为了老爹的面包。事实上，他早已不需要依赖老爹的善意来获取食物了。他从老爹这学到的最后一个词汇是“家”。老爹告诉他，家并不单单指的遮雨棚。哪怕离开了这里，只要有亲人在，这个地方就是家。白若有所思。这之后，老爹就不再教给他任何知识，只是看着白打猎、成长。偶尔欢喜、偶尔怒气冲冲，日复一日。螺鼠似乎很畏惧老爹。即使他宣称“自己才是这儿的主”，但老爹的遮雨棚从来没有被收过税。自从有一天白逃进了老爹的布帘后，螺鼠就再也没找过自己的麻烦。白不知道里面的原因，但老爹不说，白也没问。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聪明，且心思细腻。随着时间推移，老爹欢喜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老爹会用粗糙的手拍拍白的脑袋，尽管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实际用途，但白很喜欢。就这样，白度过了他简单的童年。老爹的遮雨棚里很简单，几张草垫，两本沾满污渍的书，一把卷了刃的生锈剥皮刀和一些破烂的衣服。白偶尔会试着翻看老爹的书，其中一本几乎由文字构成的书籍他看不懂，另一本则是由一些人体图案组成，只有寥寥的数个文字。图中的人类大多在做出蹲伏、爬行和翻滚的动作。开始的时候，白只是好奇的翻看，慢慢的开始试着模仿。他惊喜的发现，按照书中的方式移动悄无声息，这让他捕捉猎物的成功率大大提升。到后来，白甚至能轻轻的摸到利齿兔的身后，直接用双手捉住它们。这点甜头让他不由的对另一本书更感兴趣，他开始试着翻看另一本书。尽管读不懂，但白却以图形的方式记住了这些文字本身。白记忆的能力十分惊人，即使许多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白仍然能回忆起这些事件的每个细节。当白有了一些基础常识后，他就明白自己的这个特性十分宝贵，并开始在生活中更多的利用它们。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直到老爹虚弱的喘息着躺在床上，气息渐薄，白才开始慌张。“白……”老爹吃力的扯出一个微笑：“有聚……就有散，你……你记下这个道理，然后在抽屉里换……换一块面包……”老爹干枯的手缓缓垂落，这一颗，白的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夜无眠。白感到胸口一阵阵的痛。他知道，这种情绪应该叫做悲伤。他强忍着没有哭泣。老爹说过：所谓泪水，是能将痛苦和烦恼全部冲走的好东西，但是，人生中也有泪水刷不掉的悲伤。这种时候，真正强大的人反正会尽力的笑，越是想哭，反而笑的越大声。可是尽管白没有哭泣，却也挤不出一丝笑容。白在老人的身边呆了两天。在这个过程里，白一直期待着老人能再度醒过来，哪怕冲自己发发火也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逐渐下沉、变冷。然后，随着一声叹息，白终于接受了现实。踏、踏，是螺鼠的脚步声，贫民区只有他有这样一双靴子，白不会听错。他有些呆滞的目光突然变化，变得锐利和富有威胁！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弹起身子，微微伏低身体。倘若由眼力极佳的人仔细观察，会惊讶的发现白的皮肤开始以一个特殊的频率微微震动。这种震动能够极有效的减少他在行动时受到的空气阻力，在杀手的世界中，这种技巧被称为“蜂鸣”。能够学会这种技巧的人寥寥无几，而在十四岁这个年龄就学会蜂鸣的更是屈指可数。白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保持在蜂鸣的模式下，目光盯紧门口。门帘被试探着拉开了。先露脸的是螺鼠的手下，其中一个人白已经见过数次，就像之前说的，他很记仇。那人冲屋子匆匆望了一眼后，就迅速收回脑袋。“死，死了。”门外传来支支吾吾的对话。“确定吗？”“是，是。”破布帘被猛地踹开，螺鼠有些肥胖的身影直接走进屋子！他扫视一圈后，见老头瘫在床上，声音就更加底气十足：“哎呀！还真死了。好，死了好！”“你再说一遍？”“嗯？”螺鼠这才注意到白，不知道为什么，白刚刚明明站在老头附近，他的大脑却就是没有注意到白的身影。他没多想，以一贯嚣张的姿态冲白喝到：“哎哟，小崽子，你还敢留在这啊！再说一遍？好，死了好！既然这……老杂种已经死了，你就给我滚出去！”说着，他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把老杂种欠的税给老子补上！”“你说什么！”白怒喝一声，顺手抄起一根藤条，前脚掌微一发力，身体就爆发性的突进到螺鼠面前！“啪！”藤条打着弧抽在螺鼠脸上，直接抽出一道血翎！白一击得手，脚腕一扭，身体迅速后撤，甩起藤条又是一击！“妈得，上，给老子宰了这小兔崽子！”螺鼠痛的尖叫一声，瞪大眼睛，大声喝到。两名手下听到命令，迅速冲进屋子，直接向白冲过来！白的身体向左一侧，两人正欲捉住他的胳膊，却发现他身体一晃，如泥鳅一般从两人右侧掠过，直接扑向螺鼠！螺鼠见状，挥拳就打向白的脑袋。白微微一侧身让开这一击，一脚跺在螺鼠的脚趾上，手腕一抖，藤条又一次抽在他的脸上，随后攥紧拳头，猛地一拳冲在螺鼠腹部，直接把他的大肚子打的凹进去好一块！一击得手，白没有继续追打，而是迅速奔向门外，逃离了遮雨棚。“你给我回来！”螺鼠在身后爆喝一声，见白没有反映，他继续喊道：“你们两个，把这个老杂种的尸体拖出来！妈得，小崽子，老杂种的尸体还在我们手里！”听见这句话，白的脚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没有犹豫，头也不回的窜入小巷。老爹已经走了。他反复这样告诉着自己。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清晰可见。太阳照常升起。阳光透过云层灼烤着大地，不知道是否因为火光的关系，白感觉喉咙格外的干燥。螺鼠。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螺鼠身上。在白逃出视线之后，螺鼠愤怒的扯起老头的尸体，找根绳子悬挂起来。用棍子敲打、叫骂、吐唾沫。白好几次差点冲出去，但每当他的愤怒无法抑制的时候，老人送给他的棕色木牌都会爆发出一股电流，制止住他的行动。一次，两次。直到肢体完全充斥着麻痹感，再也无法行动的时候，白的暴怒和冲动才逐渐冷却：脑袋无力的垂落，跪倒在地。他的眼神渐渐冰冷、坚硬没有神采。随后，他喘着粗气，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把木牌包好，转身离开。他已经明白，这是老爹最初和最后的礼物。而礼物，无论喜欢与否，都应该认真收下。在白重归冷静的同时，在遥远的大陆大陆南方一座教堂里，一颗水晶突然碎裂。看守的教士见状，迅速的摇响了一个铃铛，然后紧张的盯着安置水晶的烛台。“西迪斯已经回归主的怀抱了。”不多时，一个身着红袍的身影就缓缓走进屋子。来人盯着烛台上的水晶碎末，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这和预言中的时间一模一样。”“路易斯阁下，我必须提醒您！西迪斯是渎神者，即使死亡也只会迎接地狱的审判，他无权瞻仰主的光辉！”“斯普朗卡。”被称为路易斯的红袍男人摇了摇头，悠悠开口：“你就是这样不知变通，所以才只是名普通的狂信徒的。”“你我都只是主的仆人，只要能够为主服务，狂信徒和红衣主教并没有分别！”路易斯摇摇头，很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一名狂信徒争辩。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斯普朗卡，你想知道神谕中是怎样描述这件事的么？”“主若是想我知道，我自然会知道！”“好吧，那么主大概是想让你知道。”路易斯无奈的笑了笑：“神谕中说：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人伤害了我的羔羊。斯普朗卡，你能够猜得出这个人是谁么？”“神并没有告诉我，说明我不需要知道它！”斯普朗卡的语气生硬且固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追查犯人，应该去问问约书亚，他才是那片土地的开拓骑士！”路易斯没有理会斯普朗卡的态度，而是理了理本就板正的衣领，继续说道：“斯普朗卡教士，您是位虔诚的信徒，应该记得存在却又不存在这句话在破晓之前曾被广泛的用来反驳神学。”“我当然记得它！净化和清理异教徒是每名信徒的本职！”斯普朗卡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看，你并不缺少智慧。问题在于这句话现在出现在了神谕里。”路易斯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而对于我们的位面来讲，存在又不存在的人，只能是神明本身！”斯普朗卡张大了嘴，一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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