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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愿你的心不再善良


  白躺在遮雨棚的草垫上,脖子僵硬,他微微皱着眉头,目光涣散而没有焦距。

  他这几天睡的很不好,这对他而言是很少见的事情。以往的他无论何时睡下,都会在太阳升起不久时睁开眼睛。随后,身体便会迅速的调整状态、清醒过来。

  这几天则不同,几乎每个夜晚他都在做梦。

  梦中的自己正高高举起铁管,向躺在草垫上的倒霉蛋用力凿击,鲜血飞溅!

  不断重复的梦境让白感到乏味的同时,也让他开始能够清晰的回忆出那时的每一个细节。比如:飞溅的鲜血黏在哪里、铁管砸下的瞬间,皮肤是怎样凹陷的。再到后来,白甚至能记住死者微不可闻的闷哼。每当回忆这些的时候,白的身体都不住的颤栗。

  白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但他能肯定,这绝对不是恐惧。

  重创螺鼠的手下后,白很是避了几天风头。

  尽管他知道螺鼠不会为了手下的死亡发火,但天知道螺鼠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受损而愤怒。从以往的认识猜测,这多半是会的,这很糟糕。

  直到白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一直赖在老人的遮雨棚。

  翻身,离开屋子。

  天微微亮。

  白快走几步,摸到了编箩筐的三十号遮雨棚前。他掀开破布帘的一角,钻了进去。四处打量了一会后,白撂下两块利齿兔肉,拖着一只箩筐就飞快离去。

  箩筐的价格是三只利齿兔,他留下的肉干远远不够。但三十号很好说话,只要事后找到机会补上,对方就不会责怪自己。

  因为贫民区和污水排放区相邻,这里的春天并不潮湿,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腥味。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而言,这种味道说不清是恶心还是诱惑。

  摆好肉干,找根棍子支起箩筐,栓根绳子远远握住。白又一次试着狩猎利齿兔。

  清晨是这种食肉兔活跃的时刻,白很快就等到了一只。

  白色的小家伙警惕的看了看箩筐下的肉干。在它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陷阱”这种概念。只是本能让它犹疑了一会,过不了几秒,饥饿还是战胜了本能。

  它猛地窜向竹篓,小爪子刮在肉干上,正打算啃食,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压住了它。

  白欢呼一声,迅速跑到箩筐前。他的手攥紧了一根铁管,紧盯着被利齿兔的挣扎撞的晃来晃去的箩筐。待冲撞迹象逐渐平息后,他猛地掀起箩筐,用力抡起铁管,迅速凿下!

  利齿兔的身体在地上弹了一下,它挣扎的扑腾着爪子,还没产生什么效果,第二次凿击就接踵而至,彻底剥夺了他的反抗能力。

  白拎着它的耳朵将它提起,看了看兔子背后的血迹,嘴里念叨着:“你也是生命。”说完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铁棍,摇了摇头。他的小脑袋始终想不明白,在这个地方,利齿兔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拖着箩筐和兔子,白有些费力的走向老头的遮雨棚,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箩筐实在是大了点。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通向遮雨棚的路上瘫坐着一名乞丐,乞丐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消失不见,他的脑袋软绵绵的耷拉在肩上,干裂的嘴巴发出微不可闻的喘息。

  “对生命要抱有尊重的态度。”

  白拧着小眉毛,把老头的话反复念叨了几遍。短暂的考虑后,白咬着嘴唇,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般做出决定:他从华丽摸出一块面包,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半。随后比量了一下,又撕下一小条揣回怀里,把余下的部分放在乞丐面前。

  做完这些,白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心疼的哭出声来似得,止不住的心疼和委屈。但他还是握紧铁棍,盯着对面的乞丐,警惕的向后退着身体。

  乞丐有气无力的看了看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冲他咧嘴笑了笑。

  “谢谢。”

  这一天,白感受到了帮助别人后的欢乐。

  接连的几天里,白总会路过这个路口,给乞丐留下点什么。有时候是一小条面包,有时候是半块肉干。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在他的概念中,乞丐的“谢谢”除了会让自己开心一下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它作用,而这种开心应该并不值得他付出食物。

  只是白捕捉利齿兔的本事逐渐娴熟,现在的他一天可以捕捉最少三只利齿兔,这在贫民区的成人里也能够算得上佼佼者。在这个收入条件下,白满足自己奇异心理的行为就变得底气十足。

  他的这个行为中止于一个傍晚。

  白照旧来到这个路口,刚一拐弯,就迅速把身体缩了回去。

  他看见了很麻烦的人:螺鼠。

  “哎哟,最近你收成还不错嘛。”螺鼠挽着袖子,蹲在乞丐面前,用略肥胖的手数着他碗里的东西。片刻,他把大多数钱币和食物揽到自己身边,只在碗里留下了极少的一点。

  在白的视线内,螺鼠大刺刺的把白留下的面包塞进嘴里,粗鲁的咀嚼着。

  “你在做什么!”

  白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怒感,他冲出巷道,对螺鼠喊道。

  听见声音,螺鼠转过身,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起白来。对于白,螺鼠早已失去了印象,贫民区脏兮兮的孩子多的是,这个瘦小子有什么特殊的?

  他脸上的横肉轻微的颤动,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在贫民区,螺鼠最讨厌的就是和自己做对的人。尽管他刚刚掠夺了一名乞丐的可怜财产,心满意足,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有人在这个时候忤逆自己。

  见螺鼠没有回应,白继续喊道:“那是我给他吃的!”

  “你给他吃的,哈哈,有意思。”螺鼠夸张的笑着,他一脚跺在乞丐面前,用靴尖托起乞丐的脑袋:“老杂碎,我刚刚吃的面包是这小崽子给你的?”

  乞丐大气都不敢出,他看了看螺鼠脚下的地面,又看了看螺鼠,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

  “看到没,小崽子!”螺鼠轻蔑的瞥了一眼白,又转向老乞丐:“老杂碎,你来说说,这面包是你欠我的,对不对!”

  乞丐又一哆嗦,下巴抵在靴尖上,不敢动弹。

  “看你这怂样!”

  螺鼠一脚踹在乞丐脸上,转身打算离去。

  “明明是我给他的!”白执拗的说道,他的脸涨的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还给他!”

  “还给他?”螺鼠转回身子,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他一脚踹在白的身上,直接把白像皮球一般踹飞,重重摔在地上。随后慢腾腾的走到白身边,看着白在地上扭动挣扎。白刚刚撑起身体,又是一脚踢出,直接把白又踹了个趔趄。随后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再重重的拧了两下,才算满意。

  “小兔崽子,服不服?”螺鼠又是用力踩了几脚,见白不吭声,又觉得不解气。他左右扫了几眼,突然看到乞丐的身影,他一指乞丐:“老子累了,你来,替我打!”

  乞丐稍一犹豫,螺鼠的眼睛就一瞪:“怎么着!你还有意见?”

  乞丐一哆嗦,慌忙挪动着身子,握紧拳头就凿向白的身体。

  白蜷着身子,只是护住要害,任两人的拳脚雨点般的落在身上,一声不吭。

  螺鼠打了一会,见白没有反抗的一丝,便觉得着实觉得无趣。他一脚把白的脸踩到泥土地里,冲着白吐了口唾沫,挺着肚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白在地上蜷缩了好一阵,才重新撑起身体。

  他盯着乞丐看了好一会,眼中不时闪过复杂的情绪。这让乞丐有些慌张,小心翼翼的向后挪着身子。乞丐的心情复杂,一小半是愧疚,更多是恐惧。

  白沉默了一会后,不屑的擦了擦淤青的嘴角,对乞丐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一直是个乞丐了。”

  语罢,起身离去。

  白回到遮雨棚时已经很晚,看着他身上的淤青,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怒意。可是他却没有更多的说些什么,只是翻了翻草垫,随后丢下一些布条和消炎的药物。他告诉白,这一次的伤要白自己进行包扎。

  白乖巧的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倚着墙,拧开了药水瓶。

  冰凉的触感和灼痛交杂在皮肤上,让白不由的咬紧嘴唇。

  痛,直到深夜。

  白半睁着眼睛,始终无法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开始学会思考。他会对每天的经历反复进行回忆、整理,这让他不时的可以得到一些属于自己的想法:或许与老头教给他的道理比起来有些浅显和幼稚,但着实是白自己感受到的东西。

  白想要翻个身,但胳膊的疼痛阻止了他的这个动作。

  这个伤口应该是乞丐打的。

  白的脑袋闪过这样的内容,当事情落幕许久,愤怒和难过沉淀以后,有些人就能收获成长。

  身体的疼痛、螺鼠的嚣张、自己的感情交织着在他眼前回荡,放肆的尖笑、叫喊,最后揉成一句话,被白深深的刻在心底。

  软弱本身就是种罪恶,所以,弱者不值得同情。

  夜,海面之下。

  缠绕着数根环形通道的球形建筑静静的沉在海底,建筑表面覆盖着一层磨砂纹路,偶尔一些纹路会亮起,证明这座建筑还不是一方死城。

  建筑内部几乎一片黑暗,许多文件散落一地,明显是许久无人看管的模样。只有一间屋子摆设整齐,一名女人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进入这里,她静静的坐在一张床上,膝盖上摊着一本日记。

  女人只着一袭黑袍,酒红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她的瞳子深邃,如红宝石一般摄人心魄。可惜的是,在她眼中看不到一丝神采,但这种失落感却也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残缺美感。

  这是种很难用语言描绘的颠倒众生。

  女人微微颦眉,此刻她的笔正停留在日记的最后,却迟迟没有落笔。

  笔尖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再度留下字迹。

  “吾爱,愿你的心不再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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