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祚帝招募怨军,郭药师崭露头角

　　虽然高永昌的叛乱被金国“帮助”镇压了，接二连三的叛乱还是把天祚帝忙得焦头烂额。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来解决内部问题，1117年（宋徽宗政和七年）四月，终于又拼凑出了一支军队来反击金国。这一次天祚帝把军队交给了耶律淳，在章奴发起的叛乱中，耶律淳拒绝了叛军拥立他做皇帝的诱惑。天祚帝认为耶律淳经受住了考验，值得信任，加封他为秦晋国王。

　　去年，南院宰相张琳带领数万汉军讨伐高永昌的渤海叛军，结果阿骨打的金兵突然绕道张琳后方，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这些被阿骨打的女真军轻易击败之后，完全失去了出击的勇气，终日只是龟缩在城池之中。而一旦听闻金国前来攻城，他们甚至失去了驻守的勇气，尚未见到敌人就纷纷溃散了。

　　辽军虽然屡战屡败，但契丹人好歹还有能带和女真军真刀真枪的干——最不济也是个一触即溃吧，而汉军的战败，确实望风而逃，连女真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溜了。于是，同样被金国打败的契丹将士们，居然对张琳和他的汉军生出了一种道义上的优越感，堂而皇之的“五十步笑百步”了。

　　“汉人都是绵羊，不顶用！”契丹族的将领们纷纷对天祚帝说，“还是要靠我们契丹人！”“对，让耶律淳来统领军队，一定可以打败金国！”这些个败军之将们对耶律淳怀着莫名其妙的敬重，将他当做大辽最后的救星。

　　诚然，耶律淳拒绝篡位，不肯与章奴等叛将同流合污，这在辽国历史上是少有的异类。他的高风亮节确实值得称道，然而他的军事才能——历史上并没有记载他之前有打过任何胜仗。他的少年和青年是在漫长的和平岁月中度过，耶律淳因此得以将大量的时间拿来学习汉家的儒学经典，这才塑造出他与世无争的高尚品格。这个一团和气的老头儿怎么看都不像是统兵打仗之人。

　　不过，既然大家伙都对自己寄予厚望，值此国难当头，耶律淳也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他主动站出来，对天祚帝讲，“陛下，我们契丹祖宗留下着三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咱们手里！”

　　“哦？皇叔莫非有何退敌良策？”天祚帝不由得燃起了希望，在他的印象中，这个老实巴交的叔叔很少主动表现自己，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躲在人群中。难得他主动站出来，肯定是胸有成竹了。

　　“陛下，近年来女真逆贼荼毒辽东，战火肆虐，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耶律淳娓娓道来，把金国那些罪恶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通，听得天祚帝不由的叹气，“哎，是朕害了百姓！是朕害了百姓!”

　　“陛下，切莫自责，臣有一计，一定可以将女真人打败！”铺垫了一大堆，耶律淳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向天祚帝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辽东灾民对女真人恨之入骨，若陛下允许微臣将他们编练成军，一定可以和女真人一较高下！”

　　天祚帝大喜，“恩！皇叔言之有理，常古道，哀兵必胜，这些灾民被女真人害的家破人亡，有不共戴天之仇，肯定是女真人的劲敌！”

　　天祚帝当即下旨，“皇叔，这事朕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你马上办！”“怨恨女真，恩，怨恨女真人啊！”天祚帝喃喃自语，忽然大声说道，“怨军！”他看着耶律淳，“皇叔，这只军队你就叫他们为怨军，让他们时刻记住同女真人的深仇大恨！”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耶律淳领旨告退，当天就开始行动。一听说招兵，十多万的灾民将耶律淳的军营围个水泄不通。这些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一路来乞讨、逃难来到上京，不就是盼望着有口饭吃么？耶律淳派出手下兵将，在灾民中挑选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子。

　　很快，一只两万八千人的“怨军”招募完毕。他将这两万八千人分为八营，每营三千于众，设统领一名。除了“怨军”之外，天祚帝又派给耶律淳五千禁军，两千勇武军（燕云地区的民兵），如此一来，耶律淳手中就有三万五千人马了。

　　耶律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整训这只新军，“怨军”们吃了几个月饱饭，看上去倒也尚堪一用。于是这年八月，天祚帝命令他出击金国。耶律淳满怀信心，带着这只鱼龙混杂的队伍上路了。

　　大军开拔后，没过几天，被耶律淳寄予厚望的“怨军”造反了！他们不但没有怨金国，反而先怨起辽国来了，这是搞什么鬼？

　　原来，当时辽东的天气已经慢慢变冷，而两万八千“怨军”却依然没有领到冬装。他们穿着四月份配发的单薄衣衫，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怨军”派出头领向耶律淳反应情况，却迟迟不见动静。

　　于是“怨军”们开始情绪骚动，“这耶律淳老贼，想把我们活活冻死！”心怀不满的“怨军”将士们纷纷抱怨，“他们契丹人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人看，上了战场也是那我们当炮灰的”。流言四起，愈演愈烈，慢慢的，小事闹成了大事，“咱么迟早都是死人了，不如杀了契丹狗官，抢了他的钱粮上山，这样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一部分怨军开始密谋暴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批“怨军”冲进耶律淳的营帐，要杀掉耶律淳。耶律淳事先探知消息，早已逃往别的军营避难。结果，叛军扑了个空。“糟了，我们之中有叛徒！”“有人走漏了风声！”“他娘的，今天得死在这了”，叛军搜来搜去找不到耶律淳，很快明白消息已经走漏了。

　　“弟兄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大家分头突围，能活几个算几个，告诉其他头领轻不要轻举妄动，”此次叛乱的头领名叫武朝彦，他是怨军八营中的一个营长。向手下发出突围指示后，他自己也带着一小搓人马开始突围。事实上，武朝彦的担心是多余的。其他怨军见势不妙，全都按兵不动，并没参与叛乱。

　　“你个狗日的，老子给你们饭吃，救了你们性命，居然敢反老子！”耶律淳调集了五千禁军，将叛乱的“怨军”团团包围，“全都给老子砍死！一个活口都不许留！”这个饱读诗书的契丹文人也是忍不住发怒了，很快，叛乱的“怨军”被消灭干净，武朝彦抢到一匹马往宋朝方向逃窜，却被追上来的契丹骑兵砍死。

　　所有被杀死的叛军，全都被砍下头颅，挂在耶律淳军营外示众。眼线告诉他，“七个营的头领都不同程度的参与了谋反，只是见势不妙，许多人在最后关头没有真的造反”。恩？怨军不是有八个营么，是哪个营这么坚定，没有参与叛乱？

　　其实，此人就是给耶律淳通风报信的眼线，如果不是他报告消息，耶律淳早就被砍死在营帐之中了，那有机会调兵遣将。这个先参与谋反，又出卖队友的人，名叫郭药师，渤海铁州人，其先世、生年都不详。他在加入“怨军”之前就是一个土匪头子，手下有好几百人马。正因如此，他成为“怨军”的一个营长，统领将近着两千五百人马。

　　“大王，大战将至，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那些参与谋反之人，且带日后慢慢料理”，郭药师劝说耶律淳，“如果这个时候将他们撤换，搞不好他们会带队投降金国，那样就难办了”。耶律淳深思熟虑之后，认为郭药师言之有理，于是将整军之事暂且放在一边。与此同时，“怨军”也终于得到了他们的冬装。

　　“怨军”尚未参战就发生哗变，令耶律淳威望大损。他发誓，要消灭“女真叛军”雪耻。当时，金国已占领了沈州（今辽宁沈阳）城。1118年（宋徽宗政和八年）正月，耶律淳率领两万八千名“怨军”兵临沈州城下，准备夺回沈州。

　　当时，沈州城内只有不到三千金兵，并无大将驻守。耶律淳命士兵将劝降书射上沈州城楼，劝说女真军投降，“大辽秦晋国王耶律淳统领十万天兵压境，寡众悬殊，胜负已分，尔等速开城门投降，否则攻破城池之后，休怪本王无情”。

　　女真军人数虽少，但他们自从追随阿骨打起兵以来，四年之间，从无败绩，对辽军已经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心理优势。

　　“老子面对天祚帝七十万大军都没怕过，你这小小秦晋国王是什么鸟官？也敢来劝降？”金国守军将耶律淳的劝降信丢回城下，然后纷纷对着城下撒尿，以此回应耶律淳的劝降。

　　看到金兵如此猖狂，耶律淳怒不可遏，一声令下，数千“怨军”铁甲精兵，分成若干支队伍，开始架梯攻城。金国守军一面以弓箭、礌石阻击“怨军”，一面点起狼烟，向周围的友军求援。

　　三天后的黎明，两万多女真军缓缓出现在沈州城外的地平线上，为首的是成群的铁骑，这些骄傲的骑兵各个身经百战，他们挥舞着战旗，向沈州城头的兄弟们致意。城头上爆发出阵阵欢呼，大战了三天的守军们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准备看一场好戏了。

　　重骑兵们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以此作为对城上“观众”们的回应。正准备再次攻城的“怨军”们听到号角声，这才发觉大事不妙，他们丢下云梯，试图结成一个个方阵。然而金国铁骑很快就冲到他们面前，“怨军”抵挡不住女真铁骑的凶猛攻势，顿时溃败如潮。金国的轻骑兵却早已从两翼包抄，像狼群追逐小羊那样，将这些“怨军”追的四处逃窜。

　　在五千禁军、两千勇武军的掩护下，耶律淳平安的撤出了战场。他退守到辽河沿岸安营扎寨，沿着河岸收拢败退的“怨军”。沈州城下捡回一条性命的“怨军”陆续退到此处休整，收拢残兵败将之后，尚有一万多人马，正等候后方调发军粮。然而有几个营的数千“怨军”却没有归队，他们逃窜去了显州，变成了凶残的土匪，一路烧杀抢掠。

　　“这些狗仔子们，是时候收拾他们了！”耶律淳亲自率两千禁军轻骑，奔赴显州（今辽宁北镇市西南）惩治叛乱的“怨军”。耶律淳才走到半路，行进至懿州（今辽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塔营子乡）时，忽然探马报告，“报告大王，前方发现女真前锋，大概有五千人！”耶律淳派遣手下，传令辽河沿岸的“怨军”主力，前往徽州（今辽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旧庙镇）与他会合。

　　接到耶律淳军令的“怨军”，在郭药师等人的带领下前往会师。他们行进到徽州东面，与金兵猝然相遇。见到女真金兵之后，这些刚吃了败仗的“怨军”犹如耗子遇到猫，一个个都被吓的不轻，许多人当场腿脚发软，甚至有人尿了裤子，他们还来不及排队列阵，便一哄而散。

　　“大王，我们抵挡不住，赶紧跑吧！来日方长！”郭药师带着数十名亲兵随，拨马来到耶律淳身边。其实，不消郭药师指点，耶律淳本人也知道情况不妙。他丢盔弃甲，换上普通士卒的衣服，带着过药师等人，在上千禁军轻骑兵的保护下突围而出。逃出生天之后，他的身边包括郭药师在内，只剩下五百轻骑。

　　金兵乘胜攻打显州的“怨军”，很快将这数千土匪击溃。由于女真金兵远来疲惫，遂并未继续追击耶律淳和他的“怨军”，只派分兵扫荡显州周围的四个州城。辽国官员纷纷投降献城，而那些少则几百，多则上千的金兵们都懒得进城，只在城外接受投降的辽国官员犒劳。就这样，金兵将辽国的众多州城洗劫一番之后，班师北上而回。

　　听说女真金兵撤军，辽天祚帝这才出了一口长气。他对辽军打败仗已经习以为常了，耶律淳的战败并没有引起他什么特殊反应。

　　“如今女真人得了这么多地盘，应该差不多了吧？”天祚帝心想，他很快就派出使者，准备同阿骨打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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