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红玫瑰
“姓名。”
“秦小优。”
“年龄。”
“二十三。”
“职业。”
“护士。”
将基本信息了解之后，苏亦林看着秦小优问道：“为什么你会跟杨志刚合作进行谋杀，那些人跟你无冤无仇吧？”
“是，他们是跟我无冤无仇。”秦小优抬起头，神情带着悲戚，苦笑着说，“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有冤有仇的呢？如果仇恨只要报了就能消的话，或者很多悲剧就能避免了。”
秦小优的话让苏亦林不解，就听她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吗，我爸爸其实是同性恋，可那个时候的同性恋是被所有人所不齿的，所以他娶了我妈妈，并且和我妈妈生下了我。这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他的性取向了，那之后，他几乎天天夜不归宿。我妈妈大概也有些猜测，后来就开始密切注意他。有一次，我妈妈发现了他的秘密，知道他是同性恋后，提出离婚，并且还要让他净身出户。我爸爸当然不肯，他先哄住了我妈妈，后来……”说到这里，她红了眼眶，声音也开始哽咽。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就算想要帮妈妈也有心无力。我只知道，妈妈被他关了起来，而且还每天每天折磨他，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找人来□□我妈妈，说只要她敢将他是同性恋的事情说出去，就会将她被人□□的事情抖出来。我妈妈毕竟只是个女人，遭遇这些事情之后受不了打击就自杀了。我之后就跟了我爸爸，但是他对我不管不问，每天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还经常将那些男人带回家来。”
那些日子对她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噩梦一场了。
“从我妈妈死后，我对同性恋人就非常痛恨。其实我会帮杨志刚也是巧合，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恰巧被我看到了，而那个男人我还认识，并且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不但没有揭发他，反而提出要跟他合作的要求。”
沈绍烨听着听着就忘记要做记录这件事情了，心中很为秦小优感到怜悯。他从小到大都是家人捧着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无法体会那样的心情，但一个家庭对孩子的重要性他还是非常明白，出身那样的家庭，还想要有健全的心智是非常困难的。
苏亦林大概是这样的事情遇见的太多了，没什么表情，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会遇到让其他人觉得是悲惨或者可以称之为悲剧的事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那些悲惨的往事而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或许你的遭遇值得同情，可你不是上帝，你也不是审判官，你无权决定那些人的生死，另外，他们就算有罪，也是道德上的罪责，或许他们应该受到谴责，可罪不至死，不应该付出生命的代价。你的性格太偏激，心胸太狭窄，你不懂得什么叫忘记，什么叫宽容，只是让自己深陷过去的仇恨中无法自拔。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你想想，当你死去的时候，你能回忆起来的是什么呢？”说完之后，她没有多看秦小优几眼，站起来走了。
沈绍烨有一瞬间的呆愣，看了门口一眼，又看向秦小优，就看她神情迷茫，显得有些无措和后悔。
叹了口气，沈绍烨对秦小优说：“你好自为之吧。”就出去了。
坐在杨志刚前面时，沈绍烨发现，苏亦林的神情明显比对着秦小优时要冷很多。
苏亦林没说话，只是看着杨志刚。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当沈绍烨差点想要打个哈欠顺便睡上一觉的时候，杨志刚先开口了：“怎么，不审问我？”他问话的时候，脸上还笑眯眯的。
“你是故意让秦小优发现你杀人的是不是？”苏亦林突然问道。
杨志刚愣了一下，盯着苏亦林看了一会儿，接着就笑了，“哈哈，不愧是特案队的队长，眼睛就是毒辣。”说完后，他勾着唇角，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苏亦林坦然自若，神情一片平静，可沈绍烨看到，她放在双腿上的手却有些无措似的动着，看起来像是在紧张。但没一会儿，她将双手放在了桌上，什么特别的动作都没了。
“你们是怎么怀疑上我的？”被苏亦林的眼神盯着看了几秒钟，杨志刚似乎有些不大自在，于是主动开口问道。
苏亦林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语气平淡地说：“有句话叫做，没有最完美的犯罪，其实，你很早就已经暴露了。”
说完这句话后，杨志刚的脸色变了变，神情也不复刚才的从容镇定，嘴巴微微斜着，眼神十分狠毒犀利，看着相当瘆人。
沈绍烨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说说，我哪里暴露了。”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似的，双手握成拳头，身体微微前倾。
苏亦林后背靠在椅子上，指了指沈绍烨说：“这次能够这么快破案，说起来他有些功劳。”
杨志刚看向沈绍烨，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首先，是味道。”
“味道？”
“没错。都说医生大多会有洁癖，你应该也不例外。而且，你不仅仅只是洁癖而已，更有强迫症。你洗手的频率应该很大吧，是不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洗一次？并且每次洗的时候时间都很长？”
杨志刚看了看自己的手，的确，他有很严重的强迫洁癖症，就像现在，因为没有洗手，所以他内心里已经开始躁动了。
“你的强迫症不仅仅是体验在洗手上，还体现在洗手液上。”苏亦林继续说，“你的洗手液都是青釉味的，我想不仅是在诊所，就连在你家里也是一样的吧？或许不仅是洗手液，洗发水沐浴露可能都是一个味道的。所以当你行凶之后，死者身上就会留下非常淡的青釉味。”
苏亦林从小嗅觉就非常灵敏，而她父亲发现她这个特点后又加以训练过，因此嗅觉比起普通人要灵敏很多。很多别人可能闻不到的味道她都能闻到。
“还有呢？”杨志刚问。
“还有就是，其实你是个残疾人。”
“残疾人”三个字一出，杨志刚突然就暴躁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手就想要去抓苏亦林的衣领子，但是沈绍烨这会儿动作极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往后一推，站起来凶道：“老实点啊，都到了局里还这么猖狂，小心对你用刑！”
苏亦林额角抽了抽，这前面几句都还蛮顺耳的，但用刑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警察又不是黑道，还真是……
沈绍烨倒是对自己的表现自我感觉良好，还冲着苏亦林抬了抬下巴，那样子像是在说，怎么样，我救了你一次哦，下次要还的。害得苏亦林额角再次抽了一下。
“我们查到，两年前你出了一次车祸，右腿膝盖以下被截肢，所以你现在右腿应该是装了假肢吧？一般使用假肢的人如果锻炼的时间久了，走路确实跟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异常，但是下意识的，不会用装有假肢的那只脚用力，因此脚印会偏浅。”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黄伟明卧室里找到的脚印一个深一个浅的原因。
“除此之外，”苏亦林继续说，“我们还从你的邻居那里获悉，一年前，经常会看到你抱着猫猫狗狗的回家，但是却没人在你家里听到有狗叫或者猫叫，而且只见你带回去，没见你带出来，这同时也是我们怀疑你的一点。我想，那些猫狗应该都被你当成试验品了吧？对了，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胸针。
看到胸针时，杨志刚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你的胸针吧，我们已经检验过了，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你脖子上的伤，更是有力证据。”
杨志刚眼神很阴狠，一直看着苏亦林，嘴角边带着诡异的笑，看得沈绍烨身上毛毛的。
“你猜，我为什么要让秦小优看到我杀人呢？”他突然凑近苏亦林，笑眯眯地问道。
看到他的笑容，苏亦林莫名的心里烦躁，放在桌上的双手突然握成了拳头，神色一凛，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异常，沈绍烨疑惑地看向她，就见她整个人都很阴沉，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
虽然苏亦林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严肃冷淡，但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沈绍烨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干嘛呢？”
苏亦林回过神来，马上移开与杨志刚对视的眼睛。她闭上眼睛，脸色苍白了几分，看起来略显憔悴。
“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仇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杨志刚说，“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变态，但是变态之所以称为变态，他们有很多常人没有的敏锐度。我知道她恨同性恋人，所以我就帮助她发泄仇恨，而杀人，正是最好的发泄方式。那么多人因为在她的帮助下死去，你猜，她会多么痛快呢？”
“你还真是变态啊！”沈绍烨嫌弃地看着他，“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赶紧交代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目的，废话一大堆，你以为开研讨会啊。”
杨志刚恨恨地看向沈绍烨，沈绍烨用力地瞪回去，一副谁怕谁的姿态。
“你们知道我的双腿是怎么失去的吗？”没等他们回答，杨志刚接着说下去，“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了，可我一直没说出来，把自己当成正常人。但八年前的一天，我遇到一个人，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同，他说，我是他的同类。他长得很高大英俊，人也幽默，很快，我们就相爱了。我们交往了整整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我非常快乐，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在与我交往的同时，他还有很多其他的恋人。”
沈绍烨疑惑地问：“很多？那这样你都没发现吗？”
杨志刚苦笑了一下，身子往后一靠，说：“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所有和他交往的人，都不知道原来他竟然脚踏几条船。六年的时间，我奉献给他的不仅是我的青春，还有我的灵魂。当我得知他的背叛时，因为太爱他，我甚至想过装作不知道。但他其中一个恋人知道了我的存在，故意制造了一场车祸。他想要撞死我，不过我命大，只是失去了一条腿。”
当他手术后清醒过来，得知自己没了一跳腿的时候，他对他的爱，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我后来就跟他分手了。”
“你杀了他，是吗？”苏亦林看着他的眼睛问。
杨志刚又笑了。“没错，我是杀了他。你说错了一点，那些小动物不是我最初的试验品，他才是我的第一个试验品。就是因为杀他的过程中遇到了点难题，后来我才会先用动物进行实验。所以你看，那些人就很完美了是不是？”
沈绍烨见他说起杀人就跟买衣服吃饭那么寻常的语气，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果然是变态啊。
“你应该还有其他隐情吧？仅仅只是被恋人背叛或者被人害了没了腿，应该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心理。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那条腿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缺陷？”苏亦林问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怎么说呢，有点挑衅的意味，另外，还带着点嗜血的感觉。
杨志刚看着苏亦林的眼神充满了愤恨，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当然有。”苏亦林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放心，你绝对不是第一个。”
“你猜对了。”杨志刚神情略微轻松了一些，“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同性恋吗？因为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父亲强.奸了我。”
这话一出，不仅是沈绍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连苏亦林也很诧异。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侵犯，而且还是个男孩儿被侵犯，这样的伤害绝对是毁灭性的。
“很惊讶是不是？没错，我的父亲就是这么变态。我母亲就是活活被他虐待死的，小时候，他对我不是打就是骂，从十岁第一次对我进行了侵犯之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不过也算我命大，两年后，他终于因为酗酒过度醉死了。可是因为他对我做的事情，我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了，反而喜欢上了男人。另外，我的性功能也失去了。”
“啧！”沈绍烨听得忍不住咋舌，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个杨志刚的遭遇也算是悲惨点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以及没有性功能的打击，成为变态貌似也是情有可原的。
“唐寅成呢？他跟你什么关系？在这几起谋杀案中，他扮演了什么角色？”苏亦林依旧很淡定，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杨志刚说的事情影响到。
“他以前是我的一个病人。你知道的，同类总是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我一眼就看出他也是同性恋，于是我便开始接近他，和他成为了朋友。后来，他告诉我他被他的男友背叛了，恨不得杀了他。我跟他说，我可以帮忙，但很可惜，他男友在一次空难中遇难了。也许是因为没有亲自杀了他男友，他心中的恨意难平，我就让他去找那些背叛者，然后我们替天行道杀了他们。他负责勾引那些背叛者，秦小优负责对他们注射麻醉剂，而我，则是进行最后一步。”
整个案件差不多都清楚了，但还有一个疑点，资淼然和刘晓峰又是怎么回事呢？后来他们才了解到，原来资淼然是刘晓峰的初中同学，刘晓峰因为怀疑黄伟明变心，所以让资淼然帮忙去跟踪打探他，没想到最后资淼然看上了黄伟明，两个人反而混到了一起。那天刘晓峰去找资淼然，是去问他他跟黄伟明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因为担心在其他地方会被警察看到怀疑，所以才定在了宾馆，还以为隐蔽性高一点。
想来黄伟明原先是被唐寅成诱惑了的，但后来又转向了资淼然，杨志刚等人反正不会在意他到底变心给了谁，反正只要是背叛者，他们一律要惩处。
资淼然说那天他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经证实是秦小优。她说自己本来是想要吓吓黄伟明的，却不想反而吓到了资淼然。
黄伟明之所以没有任何反抗就被注射了麻醉剂很好理解，精力发泄过度，自然睡得跟死猪一样。
其他几个死者都是较为顺利地由唐寅成先给他们灌迷魂汤，接着让随后进来的秦小优注射麻醉剂后被杀害。
唐寅成被抓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不过却丝毫没有后悔之意。另外被杨志刚杀死的他的男友的尸体也在他老家的院子里被挖出来了，但因为被埋的时间太久，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
那天对杨志刚审讯结束之后，临走时，他对她说了一句：“我也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这话让苏亦林心神不宁了好几天，因为忙着案子的后续整理和对杨志刚等人的起诉，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当真正将这件案子忙完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苏亦林下班后回家，在坐电梯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
大多数人紧张都是心跳加快，可是苏亦林却偏偏相反，越紧张越不安，她的心率就越低。
当电梯门打开时，苏亦林依旧站着，在看到电梯门又要关上时，快步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看到地上放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在红玫瑰旁边还放着一张卡片。她拿起来，上面是她非常熟悉的字迹，写着：Welldone,my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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