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水 48

　　第一卷　浮水(48)

　　天气越来越闷，在三楼做梦的韩雪和魏薇热醒，睡眼蒙胧地走下来。看见不断有男人一个接一个挤进我们酒吧，默不作声喝酒，她们惊奇张大嘴问我，这么早就有顾客光临啦？我苦笑，指指男人们后腰插着的刀子棍棒，解释说麻烦大了。我暗骂，他奶妈！那个龟儿子规划设计的商铺，为啥偏要整出一间单数啊？

　　我和韩雪几个坐在吧台闲聊，刚开始没觉得征收保护费的纠纷有多严重。用韩雪的说法，如今黑道上的人很讲究组织纪律，只求财不撒泼，遇事协商解决，已接近公司企业正规化。我问：“但为了争个三百块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魏薇说：“世界大同了，黑帮和联合国投票决议一样，争的不仅钱，更多还是面子、发展空间和实力体现等等。”叶思琦问魏薇，听说小斌跟着一个叫大头哥的人混，在体校争霸称王，很吃得开，干嘛不请他带人来酒吧镇场子？魏薇不吭声，韩雪撇撇嘴替她说：“小斌来了反而坏事，在职业流氓面前，他算那根毛啊？闲着没事也就喝酒、打架、把妹吃软饭，离正儿八经做买卖还远，嫩着呢！”话虽然是实情，但魏薇听得有些不高兴，反驳韩雪说：“老牛哥就牛了嘛！你一直吊着他的膀子耍，不如叫他过来主持公道？”韩雪说：“何必要他亲自来，讲他名号就可以了。”她媚笑着走到飞机面前敬酒套近乎说：“飞机哥！我和不夜城的老牛哥很熟呢！你们应该认识他吧？给个面子，不要搞这么麻烦争来争去，要不我们酒吧跟虎会和狼帮各交一百五算了？”飞机斜眼问：“老牛是那根葱？”他旁边一个带鸭舌帽的小弟说：“好像是在不夜城开赌场的老色蛋，跟着福建韩老板混。”飞机嗤笑，摸了把韩雪的臀部说：“原来是个摆水果机骗钱的瓜娃子，他有那样面子？女娃，你喜欢被两个男人同时搞啊？各交一百五，啥子馊主意？告诉你，三百就三百，少一分不行，多了也不要。”韩雪讪讪而回，飞机叫住她，吩咐她再拿些啤酒过去。

　　一箱啤酒下肚，七、八个虎会的人失去严肃露出猫样，把酒交谈，屁话渐多，侃大山，相互“哥”来“哥”去地称呼对方，肉麻得跟一群同性恋似的。魏薇抬第二箱啤酒上桌，不满他们胡吹和中南海的人交情铁还白喝我们的酒，她将啤酒瓶重重跺在桌子上哼了一声。“咋啦？小妞！”飞机呵斥她。魏薇说：“哈！没什么，只是等得心烦，如果他们明天才来人，我们恐怕得先再多进些酒水供你们喝。”飞机笑说：“怕哥不给钱哈？”他摸出一叠百元大钞拍给魏薇。“少给脸色，尽管上酒。”魏薇转怒为喜，捏着钱回来一数，居然有一千七，韩雪高兴地走过去搂着飞机说：“谢谢大哥给那么多小费哈！要不要我们几个美女陪酒？”韩雪见钱撇腿，真够贱。喝酒的男人当然喜欢女人奉承，飞机兴奋地招呼她们坐下，拉开架势划拳摇色子拼酒，气氛火热。我没兴趣陪他们玩，借口想吃泡酸萝卜溜出门逛了一圈才回来，心喜酒吧还没开业就有生意，好兆头。

　　狼帮的人终于登门，就来了两个人。看到酒吧内人声鼎沸，把妹酗酒，他们疑狐片刻才走进来。其中一个男人是矮胖子，脸圆咕咕像马桶。但他被一堆虎会的人围坐着仍然气势十足，小眼睛发出藐人的光，在听飞机讲完一通话，问怎么解决保护费该谁家收的问题后，他哈哈一笑，眼珠子翻看屋顶说：“我道多大的事，原来是个屁！不就一小份吗？给你们算球！”飞机料不到他这样爽快许诺，被他的大气压矮一头，有些尴尬，转而厉声说：“肥仔！你脸胖面子大啊？好心叫你过来商量，喷什么吐屎话？”胖子冷笑起身出门哼说：“无聊！东北虎的嘴巴真臭，见到路边有泡狗屎都要跑过去舔上一口。你们接着扎堆乐吧！事情这样定，我先走了，每分钟几百万的生意等着我忙。”我一听，忍不住笑，人不可貌相，这胖子不仅处事果断，口舌还好生厉害，骂人不带脏字，形容词用得真老道，一句话深刻画出虎会的人喜欢贪占小便宜。飞机瞪了我一眼，站起来喝住胖子：“你说定就定，你算老几啊？”胖子鄙夷说：“你又是老几？好威风！要不要请狼头过来陪你谈判？”胖子的跟班吐了泡口水冲飞机说：“莫非你是传说中的虎老大？带一票人马出山洞撵兔子抓小鸡？哈哈！”他们一脸轻松，笑着走向酒吧门口。

　　飞机脸色铁青，被一堆弟兄看着。他一把拎了啤酒瓶冲过去“啪！”横砸在胖子太阳穴上。胖子痛呼一声，栽倒在地上，手捂着头，血水直冒。另外一人料不到飞机突然动手，呆了一下，忙去扶胖子。转眼间，飞机带着几人围上去，铁管棒子横飞，打得他连滚带爬抱头窜出门。飞机对他吼：“敬酒不吃，吃罚酒，妈的！叫你们老大过来抬人。”他转回来继续喝酒，任由胖子躺在地上呻吟。

　　酒后激情害人啊！我心想糟糕，事情肯定闹大了。我赶忙过去查看胖子的伤，他血流满面似乎有点严重，我扶他在椅子上坐好，叫叶思琦找条毛巾过来帮他擦血。胖子松开手，说痛，叫我看看他的后脑勺。我仔细一瞧，吓一跳，他的耳根子上插着一块玻璃渣，深深刺进皮肉，难怪流好多血。我对飞机说：“他的伤口好大，要命了，赶紧送他到医院吧？”飞机抬着酒杯，摇摇晃晃走过来低头看说：“医院收费太黑，我帮他解决。”飞机突然伸手指捏住玻璃渣，从胖子头上拔出来，胖子大叫，浓血急涌，看得我一阵头晕。飞机得意大笑，满不在乎，坐回到韩雪旁边继续划拳喝酒。我忍住恶心，用毛巾按在胖子的伤口上帮他止血，他胸膛激烈起伏，脸色渐渐苍白，我有点担心，连声问他感觉怎么样。胖子重重喘气，低声说：“不要害怕……”我问他害怕什么？他对我笑笑，说：“等会你看见砍人，不要害怕，走开躲远点。”

　　五分钟后，二、三十个人冲进酒吧，手持长刀，瞬间夹持围住虎会的人。人群当中走出个脸上有一条疤的汉子，单手提着一把油亮亮的尖刀，去到飞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提起来，冷横说：“老子叫狼头，你去到阴间不要忘了老子的模样。”飞机大叫有事好商量，话音刚落，尖刀捅进了他的肚子。狼头手握刀柄用力往下切。“商量个鸡巴？你从背后打我儿子时怎么不吭声？”飞机眼珠瞪大，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胖子“嗬嗬”呼气，神色不可置信。他的体恤被血污印染，狼头抽刀一脚踢翻他，内脏甩落一地。

　　我和韩雪几个被赶到酒吧外面，脚瘫手软，惊骇地望着一堆人乱纷纷在酒吧内挥刀打成一团，乒乒乓乓，惨叫连连，场景恐怖之极。很长时间后，我还做噩梦，梦见走进血红色的酒吧，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截人手臂，断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皮肉曲卷。

　　美好的理想总会被现实宰割，且不一刀捅死，慢慢地切割，让人痛不欲生。在酒吧打砸的人渣撤离后，我们打110报警，电话转到派出所，警察对我的问话中竟然有几分害怕的意思，不先了解情形，首先追问凶徒有没有带枪？共多少人？我没好气地说：“放心，早闪了，连死人都被抬走了，你们赶紧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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