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雪海思愁正茫茫（二）

二人一路关山万里，不知不觉已到了叔秋时节，长白山乃关东极寒之地，天空到处飘着鹅毛大小的雪花，华回雪游目四顾，只见四维尽是白茫茫一片，满地里都是高坡堆雪，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每行一步皆如踏入泥沼之中，雪没膝盖，拔腿已是艰难之极，若不是华回雪武艺卓绝，这般抱着个半生不死的小师妹，只怕一月也难走出雪海。一到夜晚，雪花便将天空映得一片通明，宛如白昼一般。华回雪这一路登山蓦岭地行走，已是三日三夜没有吃饭，心想：我便不吃尚无大碍，小师妹可如何能这般忍饥挨饿。四下里去寻些菌菇松果，转了大半个时辰，满地里除了茫茫积雪，便是些飘零散落的枯枝烂叶，哪里有食物可寻。

        忽然听到严孝媛微微叫道：“冷，好冷。”华回雪见她原本一头风鬟雾鬓的柔发在大风中乱舞乱飘，脸上已没了丝毫血色，大增怜惜，将她拥入怀中，为她取暖。过了小半会，又将她抱起行走。北风更劲，雪也下得更大了，华回雪头发上、脸上、身上尽是雪花，越往前行双眼越是难以睁开，揉了揉眼睛，将雪片抹去，发现前方雪地上有一排脚印，仔细一看，乃是路人行走的痕迹，心中大喜，自言自语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若不是瞧见这些脚印，只怕此生便葬送在这雪海当中了，这足迹定是寻参之人留下的。”沿着脚印又行数里，忽然听见有言语之声，一抬头，正瞧见三名汉子盘膝坐在雪地里，正自咀嚼些大饼馒头，各人身旁还放着一个牛皮酒袋。华回雪大声道：“喂，几位老兄可是来寻人参的？”那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回道：“不、不，咱们只是打猎的，兄台却怎么到了此处？”华回雪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寻找长白山老参给舍妹治病的。”三人齐齐对望一眼，一名绿衣汉子道：“哎哟，这可不巧了，老参已被人挖了，一颗也不剩了。”华回雪见那人眼珠子下意识看了看身上系着的灰色布袋，心知这些人定是在说谎，捉摸道：“这三人莫不是已抢先一步将参采了去？”又一名浅黄衫汉子道：“老兄还是赶紧回去吧，那老参树总共两株，每株才长三颗，这里是长白山山颈，要到得山顶需得十余日，我怕老兄你抱着令妹白走一趟。”他说十余日，乃是故意夸大，好让华回雪心生怯意，殊不知以华回雪这般功力，若是孤身行走，不宵半日可至。

        华回雪朗声道：“多谢兄台相告，那我们即刻便回去。”转身便离开了。走出五六丈，找个背风处停了下来，依稀可见那三个人影在雪中围坐得更近了，似是在商量什么。华回雪将严孝媛轻轻放下，欺身而近，只离数丈远，原本他数丈开外定能听到那三人言语，只是劲风扑面，将传出的声音吹散，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见三人说了会话，突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前疾奔而去，那绿衫汉子仍是将布袋两头紧紧攥在手里。华回雪身形一晃一纵，便已跃到这三人身前，三人大吃一惊，竟不知他从何而来，支支吾吾道：“你、你、兄台你有何贵干？”华回雪道：“老兄怀里踹的什么物事？可否借来一观？”那第三名汉子道：“咱们长途跋涉，自然多带些干粮。”

        华回雪便不打话，蓦地里探出右手拍向那绿衫汉子肩头，那汉子猛地一惊，只觉肩膀一阵酥麻，身上的灰布袋已被夺了去。这三人大惊，未料眼前这个满面风霜之色，身材并不十分健硕的年青人竟然如此了得，但见华回雪手提布袋，在雪中迎风而立，威风凛凛，不由得大俱，谁也不敢上前将布袋夺回。华回雪解开布袋，只见里面装着两颗小臂长短的粗大人参，纹理精细，条纹深深陷入了下去，大喜道：“这便是长白山老参，多谢几位兄台厚赠。”转身便要离去，那三人惶急之下拔腿便追，喊道：“喂、喂，这可使不得，你要是将参夺走可闯了大祸了。”华回雪哪里管得了许多，迈开双腿如风般窜了出去，心道：虽说是他们采参于前，那也顾不得许多了。过了一会，来到严孝媛身旁，喜道：“师妹，师哥找到人参了。”严孝媛双目仍是紧紧地闭着，雪花布满了身上、脸上。华回雪将她抱起，沿着来路往山下大踏步奔去。

        来到山下，寻了户农家，将两颗老参熬成汤，严孝媛连续喝了四日，终于醒了过来，叫道：“师哥。”华回雪见她气色渐渐红润起来，展颜道：“老天待我们不薄，终是让我寻到了人参，要不然、要不然……”若是寻不到人参该当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突然腹中咕咕作响，这才想起自己已多日没有吃过一粒米，那农家十分淳朴，煮了一大锅饭、两样小菜，便将家中存放的一大坛酒也拿出来管待于他。华回雪数日来未尝滴酒，这时见到酒坛子已是馋涎欲滴，不一会便将这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酒入腹中顿扫这些时日的辛劳，精神大振。

        这一日，长白山下的雪止了，严孝媛道：“师哥，我想出去看看雪景。”华回雪心道：小女孩儿家兀自矫情，雪有什么好看的。这一次却不再与她违拗，那农家恰好有辆骡车，华回雪便驾了骡车载着严孝媛在雪山下环山而行。严孝媛道：“师哥，我好生对你不起，累了你了。”华回雪笑道：“那又打什么紧，咱们就当出来游玩一番，我也多时不曾看到北方的雪景了。”严孝媛又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和你说来。”华回雪边驾骡车边听她说话。严孝媛道：“那一日，我在夕月山庄听到一件极大的秘密，海沙帮、华山、崆峒那帮人密谋要在本月十八帮助什么王造反。”华回雪听到这话猛地心头一震，问道：“可是始兴王？”严孝媛道：“对对，就是这个什么始兴王，他们还说、还说要对付你呢。”华回雪笑道：“那可正好，让他们放马过来吧。”严孝媛道：“师哥你也不可大意，他们虽然打不过你，却有周详的密谋，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哦对了，要对付你的那个人就是打伤我师父的黑衣蒙面人，还有，我无意间得知使银针之人便在夕月山庄之中。”她又原原本本地将如何碰到褚风杨，又如何来到夕月山庄，如何受伤详尽道来。华回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龙川帮果真出动了。”严孝媛又道：“我本想早点告知你，可是迷迷糊糊便晕了过去，师哥，今日是初几了？咱们回去一趟需要五六日吧？你得赶紧回去做些准备才好。”华回雪思索片刻道：“今日当是十五了，便是快马加鞭那也赶不上了，哎。”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严孝媛双眉深蹙，伤心道：“我、我，我好生对你不起，若不是为了救我你就能及时告知陈朝皇帝了，我倒不是担心其他人，如果酿成祸乱，那得多少人无辜丧命啊。”华回雪停下骡车，将严孝媛扶了下来，怔怔望着满山皑皑白雪，沉吟半晌道：“师妹，若是当时你身受重伤，我已得知这个讯息，你猜我当如何？”严孝媛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去朝廷报信啊，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得很，师哥，你便是扔下我不管我也不会怪你的。”

        华回雪抚了抚她柔发，一双眼睛深情望着她娇小的脸庞，说道：“这你可猜错了，如果两项抉择，我一定还是会带你来长白山。”严孝媛摇头道：“不成、不成，那是你事先不知，若是知道了你当然不能这么做，那些将士、百姓的性命可比我重要多了。”华回雪叹了口气，正色又道：“师妹，我便有负于天下，也要救你。”严孝媛听他语气决然，柔情深至，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牵住华回雪手蓦地里朝雪山下奔了去，擦了擦眼泪娇声道：“我，我哪有那么重要，师哥你不必哄我开心。”她明知华回雪一片赤诚，语出如山，此时心中欢喜却不免有些小女孩儿羞涩。华回雪将她小手攥的更紧了，说道：“师哥为人从来是大义当先，可是、可是我也说不上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不假思索便能回答你，师妹，便是师哥拼了性命，此生也会好好呵护你。”严孝媛一颗心如花般绽放了开来，心中却道：我只是将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又道：“咱们还是将骡车还了赶紧回去吧。”第二日，二人吃了些饱饭便往建康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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