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无相转生 三军辟易（四）

方才一阵狂冲乱撞，将一片叛军冲的七零八落，此时折了坐骑，华回雪便将严孝媛负在背上，纵跃而前，行若疾风。叛军原本呈“八”字形，将他二人围了起来，在华回雪掌毙戟刺之下，前方围圈不由自主地往外散了开去，从山上望将下去渐渐变成一个倒“八”字的形状，这一下便硬生生冲出一个缺口。叛军人数虽众，然而能接近他的却只数十人而已，余人一来使不上力，二来在他积威之下却也不敢前去送死。又冲一阵，已能望见紫金山山脚，猛地飞身一跃，已甩开叛军七八丈远。

        山腰之上，豫章王陈叔英见山下有了动静，以为叛军攻山，急忙点起兵马加强守备，却见奔向而来的只两人而已，不似有变，领着一班武将从山道上赶将过去。来到山下，却见华回雪迎面而来，喜道：“兄弟，你、你，你是如何寻过来的？”华回雪便将半道上碰见郤超与周全忠，从他二人口中得知大军屯于山上一一说来。豫章王道：“不错，郤将军突围而出乃是出城去联络援军，这便奇了，郤超武艺不低，叛军之中也无甚高明之人，怎能轻而易举便受了大伤？”华回雪面露惭愧之色，拜道：“王爷，末将罪莫大焉，还请治罪。”豫章王将他扶起道：“你何罪之有？”华回雪道：“那日我奉命去追查巴氐世子死因，在魔岩峰下已知悉华山、泰山、崆峒、海沙帮、风拳门一众帮派为林承天收买，却苦无真凭实据并未禀明，以致皇上不能及早防范，方才酿成大祸。”豫章王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也怪不得你，如今已是风潇雨晦，再追前责又有何用？咱们须得齐心合力，解了眼前之厄。”华回雪道：“末将已有了主意，行与不行咱们皆当拼死一试。”豫章王顿时大喜，转眼却又皱起了眉头，他虽知华回雪从不妄言，然而眼下势如累卵，始兴王八万大军进逼，成黑云压顶之势，己方区区两万御林军，随时可能葬身枪林剑雨，将信将疑望着华回雪道：“有何妙计？果真能奏效吗？”华回雪道：“事不宜迟，速速带我去见皇上，我详尽道来。”

        豫章王领着华回雪走上半山腰，来到中军大帐，宣帝锦袍金甲正端坐于案前，两旁立了四名侍卫。华回雪见宣帝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横生，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威势，仍不失庄严之态，想到昔日救命赐官之情，蓦地里心中生出一股悲凉之意。纳头拜道：“皇上，臣来迟了，臣来迟了。”语声哽咽。宣帝见来人竟是华回雪，猛地拍案而起，迎将上来，甚是欢喜，言道：“哎呀，好、好，众官都说你临难便独自逃走了，我说什么也不相信，怎么样？我怎么会看错人呢？”说罢大笑不止，随即竟喜极而泣。华回雪道：“臣诚惶诚恐，甚是惭愧，得蒙皇上知遇之恩，今日唯有拼死以报厚恩。”宣帝挽其手对侍卫道：“快、快，赶紧把文臣武将统统给我叫来，咱们再好好商议商议对策。”此时，宣帝已濒临绝境，随他上山之人虽然都是忠心不二，然而身边却无华回雪这等武慧双修之人，陡然间见到华回雪来到，如何不激动？便如盼到救星一般，顿时一扫数日来的忧愁焦虑。

        那侍卫便要去召众人来大帐议事，华回雪将其拦住，与宣帝道：“臣请陛下随回雪独自出去走一走，回来再与众人议尚且不迟。”宣帝知他如此说必有其用意，点点头，两人来到山上一处静谧幽深的林中。宣帝道：“将军叫朕独自过来有何用意？”华回雪道：“军机要事，贵在使人不测，越少人知道自然越好，还请皇上恕臣失仪之罪。”宣帝道：“快快讲来。”华回雪道：“昔年曹操在官渡以七万之众大败袁绍数十万大军，陛下可知为何？”宣帝道：“岂能不知，除去天时地利，亦赖人谋，若非许攸献计，魏武帝这一战也难说必胜。”华回雪道：“不错，此后魏武帝南征北讨，惯用此计，当真是屡试不爽。”宣帝猛地吸了口气，拍了拍额头道：“你是说截获粮道？”华回雪道：“正是，粮草辎重乃行军打仗之根本，若能出其不意，袭击叛军屯粮之所，八万大军必然不战自乱，届时，我军蜂涌而出，出其不意，必能大获全胜。”宣帝这些时日想的只是如何守御，却不曾想到以攻为守，顿时龙颜大悦，恍然若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这一手断截粮道直将兵法上“围魏救赵”的妙招发挥到极致。望着山下茫茫一片叛军，大笑道：“好、好、好。”忽然脸色一沉又道：“不成、不成，咱们又不知叛军屯粮之地，即便知道，必定由重兵把守，如何能轻易得手？”华回雪道：“臣正要禀明陛下，臣来时已探得始兴王将粮食囤积在渔腹浦。”宣帝惊道：“什么？渔腹浦？那渔腹浦乃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却是让人难以想到，嘿嘿，我这个儿子到有长进了。”冷冷笑了数声，想到亲生儿子谋叛，哀伤不已。

        华回雪道：“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正因渔腹浦贫瘠荒凉，了无人烟，屯粮于此才不惹人怀疑，但是这也定让叛军放松了戒备，反而让我们有机可乘。”宣帝道：“只是我军被团团围住，别说分军出去，便是一人一卒也难以闯将出去，又如何能偷袭得手？”华回雪便将张放赐了他三十名武士之事一一道来，又道：“佛晓时分，臣已令他三十人准备些火刀火石往渔腹浦了，约定明日正午举事，只需一把大火，渔腹浦必然大乱，那三十人皆是以一当十的勇士，陛下大可宽心。”宣帝抬头望了望，夕阳斜挂在山头，余辉洒将下来，将满山的树影照得清晰若现，喜道：“天助我也，今日天色清朗，明日想必亦不会有雨。”又道：“大事若成，你说，要怎样赏赐于你？”华回雪双膝跪倒，拜道：“臣岂敢，不瞒陛下，臣在周朝已位极人臣，而后竟遭杜邮之戮，于做官实在是心灰已极，臣不为其他，只为回报陛下知遇之恩。”宣帝听他情真意切，将他扶起道：“此事改日再议，咱们现在就去集结兵马，伺机而动。”华回雪道：“不可，还需按兵不动，若有风吹草动，叛军必然有所警觉，反易打草惊蛇。”宣帝道：“好，明日便由你指挥大军，与他们决一死战。”其实，宣帝虽知此计甚妙，但毕竟众寡悬殊，丝毫没有半分把握，当此之境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回大帐途中望着山道上一个个满目疮痍的将士，抚今思昔，不甚哀感。

        到了凌晨，天空将亮未亮，半轮新月挂在山头，将山腰各处照得一片通明，叛军与御林军正自酣睡，华回雪传下将令，吩咐后勤军埋锅造饭。他亲自前往灶帐中查看，只见一个个大铁锅中米粒稀少，满是水，与伙夫道：“怎么不多放些米？”伙夫低声道：“没有了，余下的米只够维持两日了，若是今日多放些，明日可就接济不上了。”华回雪道：“将余下的米统统煮了，若剩一粒军法从事。”伙夫只得应诺。宣帝闻讯甚有不解，责问道：“明日将士的口粮该当如何处置？”华回雪道：“陛下可知昔日韩信伐赵的故事？韩信率区区一万将士，面对陈余二十万大军，命令所有将士背水而陈，若不能胜，便只能被逼到深水之中，这便叫做‘背水一战’，方能大败赵军，如今我军势力不及彼军，倘若军士留有退路，必不能人人奋勇，如何能一战而定乾坤？”宣帝钦佩不已。华回雪心道：我虽如此也是迫不得已，今日一战势必全力以赴，倘若失败，我也定要保护皇上杀出重围，留得青山，徐图再举。

        到了红日三竿，华回雪从山腰传令道：“全军集结。”这一喊，一句变成十句，十句变成百句，少时便传遍了整座大山。这两万军士乃御林军和虎贲营的将士，一向忠于皇上，听得将令传下，人人摩拳擦掌，皆欲浴血一战，以报皇室恩德。华回雪骑上一匹红骢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行在最前端，喊一声“下山。”马蹄声如雷般环绕在漫山遍野。

        却说始兴王忽闻得山上喊声大作，钟鼓雷鸣，猛地惊觉，与太尉谢通：“怎么回事？敌军前来叫阵了吗？”谢通道：“宣帝已被围困五日，想必已是粮绝，便来做最后一搏，那也好，咱们以逸待劳，一战而定。”始兴王眼神中现出无比的兴奋，筹谋已久，今日终于等到决战的一刻，什么父子亲情、兄弟手足，什么同宗之谊、家国之义此刻已统统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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