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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机心父母古来稀


  明珏看在眼里,深感这个妹妹年纪轻轻便如此心思计谋缜密深沉,把事实隐藏得一丝不透,将来长大恐怕后宫之中鲜有女子是她的对手,暗暗纳罕她自小在佛门别院修心养性,不知为何竟会这般工于心计,实在令人猜想不出无论如何,她与自己一个阵营对外,不得不说是极大幸事,自己理应尽力帮她成事,眼珠一转反问任毓政道:“舅舅从未见过琳儿,不知为何竟会这样提议,可曾解释一二?”

  任毓政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一字一句答道:“他与琳儿乃是亲侄关系,比珠儿是近了一层,你何以不明白他的意图”

  明珏故作惭愧惶急之状,仿佛自己心事被任毓政看透,低头连连道:“父亲所言正是”

  任毓政哼了一声,心道这个儿子假装不懂,实际是想提醒王展意欲何为,自己不好驳了这个一品外舅的面子他年纪尚轻,竟在老子面前搬弄心思,当真可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明珏牺牲自己面子,任夫人与琳嘉却都已明白,任毓政心中已有七分同意王展的意见,眼下只是试探他们而已他们须得假作事事懵懂不知,以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自乱阵脚,待他疑心尽消,事情自成眼下最主要的乃是顺着他的心意,捧着他的面子琳嘉想起从前所读史书中多少英雄豪杰、帝王将相,都栽在了一张面子上,自以为聪明绝顶、运筹帷幄,实际上早被他人钻了空子,真是可悲可叹

  他们三人默不做声,脸上模样仿似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任毓政得意万分,心想你们这些不通世事妇道人家、稚子幼女,听到王展的消息明明欣喜若狂,还偏要装得不动声色,又怎能瞒过我的眼睛,当真可笑至极他有意戏耍他们一番,向任夫人问道:“令弟既有此意,不知你又如何看法?”

  任夫人神态慌乱,摩挲着双手道:“琳儿年纪尚小,回府又不过几日,我……我有些舍不得,但是又不好因妇人之仁耽误了正经事,矛盾得很”她所说原本句句实话,恰如她初听闻琳嘉有意入宫之时既盼望女儿为自己争一口气,又无法割舍爱女之情,反复掂量,始终难以决断可惜任毓政一心认定她意欲打压郑姨娘,她的诸般矛盾态度在他看来不过惺惺作态,满脸掩不住轻蔑之色

  任毓政缓缓对琳嘉道:“你虽是正房嫡女,但若论容貌姿态,实在和你两个姐姐差得太远”见琳嘉面上一沉,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猜想她必认为自己不同意她入宫之事,强忍住嘲笑,接着道:“但你大姐既已受伤,短期必难以恢复”琳嘉手指一动,微微传递出希冀之情,又听得“你舅舅又有此意,你不妨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明年二月入宫选秀”

  琳嘉轻乎一声,脸上惊诧、喜悦、困惑、惶恐混合,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她倒不是故意造作,乃是明白大事已定,往日虽知早晚难免按部就班实施计划,不到眼前时却始终存着万一之念,不感其中利害今日听任毓政亲口说了出来,方真正死心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姐醒来知道此事,会不会无法接受?”

  一言既出,任夫人与明珏都大感意外,不知她为何又要横生枝节琳嘉因复社对明珠好生过意不去,即使明知此事不宜询问,任毓政自行摆平乃是最好,仍良心不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任毓政亦感诧异,见她不似假装,沉吟半晌道:“她此番受伤颇重,勉力进宫恐惹圣上不快,又兼之庶女出身,即使无伤亦须从长计议我自会向她说明,你尽可放心”他见琳嘉真心在意姐妹情谊,心下欢喜,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几分

  琳嘉略略宽心,依任毓政话中意思,明珠入宫一事自始至终多是她与郑姨娘一厢情愿,他在一旁冷眼旁观,乐得她们自己折腾,其实心中早有决断她不由叹息任毓政城府之深,将一家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阴险虚伪得可怖

  她觉芒刺在背,不愿再与任毓政多耽片刻,终于他吩咐众人退下,如逢大赦似地逃回房中

  她一踏入自己所居的清仪馆,丹青便急急迎了上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她一副心急如焚又不便开口的样子,琳嘉瞧在眼里,知她急欲探知消息,想起明珠侥幸逃得大难,必定与她有莫大关系,心中无比厌恶,拂袖而去并未理睬她

  谁知丹青竟紧紧跟着她,一路进了房中琳嘉心想不如敷衍了她,免得她再自作主张,淡淡道:“入宫之事已定,你告诉师傅们勿再多事”

  丹青大喜过望,丝毫未听出琳嘉语中的责怪之意,道:“那实在太好了,多亏刘大伯妙计,真真一计定乾坤小姐何时入宫?”

  琳嘉并不识得什么刘师傅,但猜想不是今天交手之人便是指使者,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一拍桌子道:“你们事先丝毫不与我商议便下此毒手,惹得任毓政疑心是我们指使,险些误了大事,多亏母亲和哥哥从中遮掩,才保得计划不变复社只会这些阴险毒辣的玩意儿吗?”

  丹青被她一惊,讷讷说不出话来,半天方辩道:“若是除去了明珠,又何须那些手脚,刘大伯也是为了快些实现计划”

  琳嘉怒极,道:“为了计划便要无故多伤人命么?你们究竟是复社还是戮社?“

  丹青急道:“小姐怎能这样说,咱们这般也是为了早日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有些细节便顾不上这许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琳嘉冷笑一声,道:“谁与你是咱们?我为父母之业理应献身,却不愿以此为借口乱杀无辜”挥挥手示意她下去,道:“多说无益,我的事从今以后不与你相干”

  丹青道:“可是……”见琳嘉双眉一耸,强力压抑着眼中的愤恨,不敢再说,转身退下琳嘉又冷冷地道:“替我转告周思秦与林望荆,他们若再伤害任府中人,休怪我无情无义”

  丹青听她对复社所为已然不认同到了极点,竟直呼总舵主与军师姓名,不由大为震动,一面苦苦思索对策,一面默默而去

  琳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色,目送她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房间她性子一向平和,兼得礼佛多年,虽对丹青与复社诸人所作所为,也不至于适才那样疾言厉色、怒发冲冠,之所以出言恐吓,乃是别有用意她吹熄了灯,却并不睡去,悄悄坐在窗下,借着月光观察者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许久未见有什么动静,琳嘉右手支在桌上,百无聊赖,几乎便要沉沉睡去她猛一激灵,起身来到窗前,四下仍是万籁俱寂,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像一个个黑点在空中越变越小琳嘉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钩月,想起她与视旋逃亡的那个晚上,月光也是这般如梦如幻、薄得像一层轻纱那时她躺在马车上,微风时而掀起帘子一角,露出沐浴在月光下的他的身影,潇洒俊朗、面如冠玉,不禁令她瞧得痴了如今,月色依然,他们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她叹了一口气,抬手理一理额前碎发,才发现两行清泪不知何时落下天若有情天亦老,经此风波,她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深沉冷漠的女子,年华犹在心已老去

  嗡地一声低沉的响,她乍然收起了万千思绪,凝神直视窗外丹青蹑手蹑脚地从门里攀出来,先露出头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又静待了一会儿,方缓缓走出房间,回头望了几眼,轻轻地阖上房门琳嘉知道她与墨竹同住,必定多有不便,因此等到这时才行动,生怕墨竹睡得不够熟发现了她的行踪

  丹青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忽向琳嘉方向走来琳嘉吃了一惊,急忙伏在窗下,屏息静气,黑暗之中,只听到自己心脏扑扑地跳动不知过了多久,她不敢轻举妄动,一点一点直起身子,依稀看到丹青的影子在月光下移动

  琳嘉见她又像上次一般,纵身越到小叶榕上,悄无声息地放下一样东西,又飘飘摇摇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蹭到房边这次却不似刚才那般小心翼翼,而是一眨眼便闪进门中,再也不见任何踪影

  琳嘉把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却又不好当即取下窥视夜深人静之际,一点儿动静都有可能引起她的警觉,何况她们的房间原本就极靠近藏物之所琳嘉不禁暗赞丹青思维缜密,料定即使被人发现对方也来不及察看,复社之人只要在天明之前取走物件,便可万无一失她又思索良久,仍然想不出什么对策,无奈只好在床上躺下,心里清楚复社必会派人半夜前来收取消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是在床上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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