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血色罗裙翻酒污

　　任府得到消息，已然乱成了一套明珂刚下马车，郑姨娘便哭喊着扑了上来：“珠儿，我的儿，让娘再看看你，”满脸是泪明珂心乱入麻，不觉皱眉道：“还不快叫大夫来瞧？姐姐中了一刀，还有办法救”郑姨娘只顾儿啊肝啊哭叫，哪里听的进明珂的话

　　任夫人得到消息，急急从正堂赶来，见此情形忙叫两个小厮抬了担架，将明珠放进房中，一面吩咐暖梅请大夫来瞧，一面派温兰去给任毓政送消息

　　她又拉过明珂问道：“不是说去选衣料？这可是怎么回事？”

　　明珂望着明珠，泪水连连，道：“我们正要进回乐坊挑首饰，里面出来一个醉汉，不知怎的就刺了大姐一刀我和三妹走在前面，没瞧得十分真切只听露荷叫了一声，回头就看到大姐腋边血流入注，可骇死我了”

　　任夫人四下张望，并未看到琳嘉，问道：“琳儿与你们一同去的，怎的没有一起回来？”

　　明珂一怔，啜嚅道：“琳儿让我先送大姐回府，自己去追那个恶人了我……我当时乱的很，没来得及拦着她”

　　任夫人跳脚道：“这可怎么是好珠儿已然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琳儿再出事，那可怎么了得”忙吩咐管家赵卫道：“你快多多加派人手，一点要把三小姐找回来”想了想又接上一句：“通知少爷家里出事了，让他回府”

　　赵卫答应着奔出大门，正与琳嘉撞了个满怀他一见琳嘉顿时大喜过望，道：“夫人正要我去寻小姐，可巧小姐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最后一句话乃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生怕琳嘉亦出了什么意外，夫人怪罪他办事不力，正在犯愁

　　琳嘉心里担心明珠，未理睬他，径直进了府听到明珠院里人声嘈杂，料得她已被安置在内，便也朝她的院落而去

　　刚一进门，墨竹便叫道：“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任夫人急急从明珠房内走出，拉着琳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放半欢喜半埋怨地问道：“你到哪里去了?刚才娘可担心死了”

　　琳嘉道：“我去看看何人行凶，没事，娘别担心大姐怎么样了？”一边说话，一边正朝明珠床边走去，任夫人亦跟随在后

　　明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伤口虽已被大夫止血包扎，仍隐隐透出殷红之色她早已痛晕过去，满头皆是汗水，头发散乱，情状颇为可怖郑姨娘坐在床边，已不像之前那般放声嚎哭，只是与明珂一起默默抽泣

　　明珂见到琳嘉，忙站起身来，正要问话，琳嘉向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吵到明珠，二人一同走到厅中，琳嘉问道：“大夫瞧过了么？伤势如何？”

　　明珂垂泪道：“刚才张神医来过，说是所幸没有伤及要害，须得好生休养才是”她抬起头，望着琳嘉，泫然道：“我刚刚还与她吵架，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我……我也不要活了”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只是不敢放声痛哭

　　琳嘉连忙安慰她道：“大夫不是说大姐没什么大事吗，过些日子就好了二姐莫要太过伤心，姐妹间小小口角，大姐她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二姐也是为我说话，有什么也该我担着才是这些日子咱们好好照顾大姐，方是尽了我们姐妹之心其实我心里才加过不去唉……”她想到明珠受伤乃是师傅所为，原因实在自己身上，心中惭愧万分

　　明珂并不知情，安慰她道：“你也是无心的，可怪不得你，咱们以后好好照顾她便是这事情太过突兀，真不知那人为什么要刺杀大姐琳儿，你追了过去，可发现什么没有？”

　　琳嘉心中一凛，待要编些话，只见任毓政与明珏一前一后匆匆冲进房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任毓政直冲到明珠床前，只听得任夫人絮絮向他说了几句话，帘子一掀，他扶着郑姨娘缓缓走了出来，任夫人满脸木然地跟在他们身后明珏不方便进入，心急如焚，问道：“如何？珠儿伤势严重吗？”

　　任夫人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他，郑姨娘已按捺不住伏在任毓政身上纵情痛哭起来，嘴里呜呜咽咽说着：“我的心肝……我怎么活……如何是好”之类断断续续的话任毓政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向其余人递了个眼色，众人知他有话要说，一道步入正堂

　　任毓政先扶郑姨娘在一张檀木方椅上坐好，自己在她身旁坐下，余人也各自落座郑姨娘抽泣之声不绝，任毓政脸色凝重，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珂儿、琳儿，你们可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

　　明珂擦了擦眼泪，道：“我正与琳儿进门去，那人从门内撞了出来，满是都是酒气，我也没看的十分真切只记得是个身材不高的壮汉，穿着兵士的服色，满脸横肉，其他实在不记得了”

　　琳嘉心念一动，插话道：“正是，我听那人自称是什么参将，衣着打扮想必也是参将的模样事发突然，我们与他匆匆擦肩，谁也没多留心”

　　任毓政点点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问道：“后来他出手之后又是什么情形？”

　　明珂道：“我当时惊得呆了，隐隐约约记得好像那人拔出刀还要再刺，三妹赶上去拉了大姐一把，避开了他的第二刀”

　　琳嘉道：“我一时情急便随意拽了一把，也未及多想，那人见二刀不中，便逃了出去”

　　任毓政双眉一耸，“哦？那后来如何？听说你亦追了下去？可曾看到些什么？”

　　琳嘉垂下头，满脸尽是愧色：“那人好像会武功，我追了半条街他就没影了，实在……实在没有打听出什么”

　　任夫人轻声道：“你这样也是极危险若那人转身过来也刺你一刀可怎么好？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大意，凡事还是多思量为是”

　　明珏接口道：“正是你一介弱女子，纵然追上了也是无济于事，徒然伤了自己性命说起来，今天的事可险得紧哪以后万不可再这样贸然行事”

　　任毓政似乎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淡淡重复了一句：“不可再这样贸然行事”未再多言

　　琳嘉心想：娘与哥哥说的不错，今天若不是复社的人，怕是要连我一同杀了我的武功不是他的对手，纵然如此也全无抵抗之力转念又想：唉，若非因为我的事，姐姐一个久居深闺的弱女子，又有谁要加害她了我要替父母行复仇大计，竟拖累了姐姐，实在好生过意不去她心里百般交战，脸上不觉也露了出来，旁人见了，还道她仍在为不能保护明珠而自责

　　明珏安慰她道：“事发突然，你们都是女子，没有办法阻止也是情理之中，不必太过自责以后出门多多派家丁跟着，千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他朝任毓政道：“爹，依您之见，今天之事乃是何人所为？”

　　任毓政眉头紧锁，良久方道：“我在此地政敌不多，本不应有人下这般毒手何况与我不和之人多在官场，似不应采取这种手段内中情由，真真令人猜想不透”

　　琳嘉听着他二人对话，抿紧嘴唇，听他们丝毫不知复社之事，心下一宽料想他们不应再追问自己什么，站起身来，对任毓政道：“父亲可还有事要问？我想进去再看看明珠姐姐”

　　任毓政正在苦苦思索，一怔答道：“你先去瞧瞧罢，一会儿到你娘房中来，我有事与你商议”对明珏道：“珏儿你也一同过来”

　　任夫人与明珏对视一眼，默默似有得意之色，琳嘉看在眼里，猜想应是与自己入宫之事有关，只是不知父亲究竟意下如何她惦记着明珠的伤势，与明珂先行退了下去

　　琳嘉进到明珠房中，不由得步履沉重她想到明珠本是一无邪少女，渴望荣华富贵也是人之常情，竟无端遭此横祸，自己真不知如何弥补赎罪才是，不由得珠泪双抛，一半哭自己命运多舛无力抗争反而拖累了别人，一半哭明珠容光照人肌肤胜雪，却被人狠心伤害，悲从中来，哭得伤感至极明珂在旁百般劝慰开解，她仍是难以自止

　　任夫人听得琳嘉哭声，走人房中道：“琳儿莫要伤心，眼下还是照顾珠儿为是这般飞来横祸，真是教人好生奇怪”连连摇头，面上尽是惋惜之色明珠虽不是她亲生，但自小寄养在她名下，亦在膝下承欢过几年，颇有感情，她想起明珠小时的可人可爱之处，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明珂见她母女二人均如此伤感，触景生情，一面劝解，一面也簌簌落下泪来三人相对饮泣许久任夫人毕竟阅历较深，止住眼泪道：“我们一味哭在这里哭，差点忘了正事”她吩咐暖梅将烧好的热水提来，又问露荷道：“大小姐的干净衣服都在哪里？回来这许久了还不曾换洗你们几个快与暖梅一道打水过来，慢慢给小姐擦洗，千万不可触到伤口”

　　郑姨娘走进房来，听得此言，道：“多谢太太关心，我的女儿，还是我自己来服侍罢”任夫人一愣，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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