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遍身罗绮者 不是养蚕人

　　第二日清早，琳嘉刚刚梳洗完，便听到了明珂的笑声她急忙迎出来，只见明珂与丫鬟霜菊正在和墨竹谈笑，见她出来笑道：“我还怕你没起来，不敢进去找你呢”

　　琳嘉笑道：“我是修佛之人，自然起得早倒是你这么早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明珂显出惊讶的样子，问道：“你不知道？今天兴琬绣庄到了一批料子啊”

　　琳嘉仍是不通其中关窍，问道：“那便如何？姐姐是特意来告诉我的吗？那可多谢姐姐啦”虽然她全然不知这些消息与她有什么相干，礼数仍是十分周全

　　明珂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别院住了这许多年，女孩儿家的事竟是一点都不知了也怪我们不好，平日里不与你一同出去也罢以后有的是时间，我慢慢教你便是一会儿我与大姐一同去选衣料裁制衣，特意唤你同行的”

　　琳嘉方明白过来，不禁红了脸：“姐姐们惦记着我，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些东西我甚是不懂，正要向姐姐们多学习呢”

　　明珂笑道：“这些学起来再快没有了，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拉着琳嘉的手，亲亲热热地继续道：“兴琬绣庄隔壁的那家回乐坊，里面的首饰才是琳琅满目，包你喜欢，一会儿我带你慢慢看”

　　琳嘉想了一想，咬着嘴唇，悄悄道：“可是，这须得许多银子不是，我……我没有呀”

　　明珂甚是好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可爱得紧这些哪里要咱们自己付钱，一个小姐身上带着许多银子，可像什么话”她见琳嘉仍是茫然，又解释道：“咱们挑中了什么拿去便是，他们自然会把账单送到爹爹那里，用不着咱们操一点心我们对这几家店早已熟得很了，你放心跟着就是了”

　　琳嘉十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如同乡下人进城一般，让明珂笑话了，脸儿飞红，道：“那我准备准备，一会子到府门前去和姐姐们会合便是”

　　明珂又是笑：“有什么可准备的，你不是穿的齐齐整整，咱们这就一起去便好”

　　明珂挽着琳嘉的胳膊，霜菊与丹青跟在后面，一行人渐渐去得远了

　　明珠已在府门前站立多时，对她们笑道：“你们可算来了”

　　明珂笑道：“大姐每到这个时候总是特别着急，生怕好料子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琳嘉道：“都是我不好，问了二姐许多问题，耽搁了好些时间”

　　明珠对明珂道：“你这丫头就会贫嘴，还不赶紧上车，再晚了可真就没有啦”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两匹骏马同时奔驰起来琳嘉这才留意到，她们今天显然特意打扮了一番明珠上身一件水红绣金丝芍药宽袖袄，配一条天蓝点白花洋绉裙，脚下一双大红绣花鞋，头上金镶翡翠盘花簪，愈发显得光艳照人明珂与姐姐相反，水蓝滚边百蝶穿花小袄配粉红撒花百褶裙，头上一只素银扭金丝镶珠簪，耳中明月宝石耳环，靓丽多姿琳嘉不知今天要出门，只穿着家常的鹅黄缀白花小袄，下身是上次任夫人给的葱绿裙，相形之下不免显得寒酸，再加上她本来容貌不及两位姐姐，是像个小丫头一般毫不起眼

　　琳嘉只觉得转瞬之间便已到了兴琬绣庄门口，明珠不需丫鬟搀扶，第一个走下马车，急急走进店中琳嘉抬头端详这家杭州城内最大的绣庄，门面并不很大，装饰亦是平平，但一大早便已聚集了许多人，有青年女子，也有中年妇女，个个手忙脚乱，正在翻检衣料琳嘉心想：这些女人找起衣服来真是全神贯注，什么也顾不上了忽听得明珂唤她道：“你还不进来，一会儿怕真是没有了呢”

　　琳嘉答应着，一边观察周围的人群，一边随着她们挤进后堂

　　明珠与明珂乃是店中常客，又提前打好了招呼老板既知她们是任府的小姐，又一向出手阔绰，早已为她们预先留好了一批上等衣料，单独放在后堂的架子上，静待她们前来细细挑选

　　明珠对两位妹妹道：“我昨日和爹爹说今天要来挑选衣料，爹爹的表情可是心痛得很呢他嘱咐我们一人不可过三匹，看今天这架势，我怕是控制不了，要占用你们的名额呢”

　　明珂笑道：“那可不成，我上个月去西湖游船，恰好没赶上，今儿可不能再让给了你你还是和琳儿商量商量”

　　琳嘉忙道：“我不碍的，姐姐若是喜欢，多挑几匹便是我跟着姐姐们长长见识就行，什么也不买也是好的反正我一向随便惯了，穿什么都一样”

　　明珂推推琳嘉的手，与明珠一道笑弯了腰，道：“大姐哄你玩呢，你怎么当了真？爹爹的一向最疼我们，管他呢，了便了，左不过求求娘便是了难得你与我们一道出来，怎可真的空手回去，倒显得我们欺负妹妹呢”

　　琳嘉有些羞涩，正看到小二又捧了几匹衣料走来，岔开话题道：“姐姐看那边的几匹，似是比这些好看呢，不如唤他拿来瞧瞧？”

　　说话间小二已到了眼前，弯腰笑道：“老板吩咐我把这些拿来先给小姐过目这些可是上好的，老板收着轻易不肯给别人看哪，须得您二位小姐才有这个资格”

　　明珂道：“几日不见，你还是这般油嘴滑舌有了你镇守，还怕我们不买不成？”

　　店小二满脸堆笑，打量了琳嘉几眼，对她吩咐道：“你先帮你家小姐拿着，我再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其他的，也一起拿来”

　　琳嘉一怔，不由得满脸通红，讷讷地伸出手，不知当接不当接

　　明珂脸色一沉，道：“这是我们的妹妹，任府三小姐，你满口胡说些什么？她是你能吩咐得么？”

　　店小二大惊，满脸惶恐之色，忙道：“小的不识得三小姐，真是该死，是小的没眼光，请三小姐千万不要见怪”

　　琳嘉窘道：“没什么，我刚回来几日，你不识得也是正常”她心知是因为自己衣衫太过简陋，才被人当做了丫鬟，是忸怩不安她本来心气极高，又是前朝公主，从未被人这样瞧不起过，本应勃然大怒但她性格恬静平和，又在别院修行多年，遇人待事往往淡然处之，再加上身世多舛，并不摆公主架子，当下也不十分计较

　　店老板闻声赶了过来，问之内情，忙教训小二道：“你这两只狗眼，不擦清楚了就满口乱喷，还不赶紧滚了出去，在这里惹小姐生气吗？”一面向琳嘉赔不是道：“他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姐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店里还有顶级货色，一起拿了出来给小姐们挑选”

　　琳嘉见小二如此狼狈，倒有些过意不去，道：“无妨，我刚刚回府，一次两次认错也没有什么你把料子快些取来便好，姐姐们还忙着看呢”

　　小二见有机会将功补过，早就一溜烟去了，顷刻之间，她们眼前便堆满了各色衣料，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明珠与明珂一匹一匹展开来，一面品评，一面细细挑拣琳嘉初时还饶有兴致地听她们讲丝绸绣花的好坏，衣服款式的颖，不时还插两句话，问的皆不得要领明珂耐心地一点一点讲给她听，明珠随口回答了几句，便不再接口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翻检琳嘉觉得没意思，又实在看不出来她们说的那许多花样讲究，见她们挑挑拣拣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不由得困倦加厌烦，又见明珠并不怎样理睬她，觉无趣，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静静看两位姐姐遴选各色衣料

　　琳嘉心想：这些女人们这样挑个没完没了，却也不觉得厌倦若换成我，随便拣两匹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时间偏偏她们每个星期都要来一趟，可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家里练剑，让二姐买了带给我便是，没的在这里无聊惹人讨厌

　　她一转眼，突然发觉丹青已不知去向，心里一紧：这番出门她特意跟了来，莫不是想趁机与师傅们互通消息？我忙着在这里看衣料，险些忘了观察她的行踪若她真与师傅们联系上了，我也好从中知晓他们的计划依母亲和哥哥说来，这事甚不易办，还须得知道师傅们的具体计划，里应外合才好

　　她回头望望明珠与明珂二人仍自专心致志地挑拣，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琳嘉趁机向门口走去，抬眼张望，隐隐见到街角有一个身穿绿色衣衫的小姑娘在与人谈话，看身形打扮像是丹青隔得太远，琳嘉看不清与她谈话的人是何模样，当下放轻脚步，靠着街边缓缓走去忽然一阵眼花，似有什么挡住了她的去路，定神看时，丹青却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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