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本是同根生

　　明珏一字一句地道：“我听母亲说，妹妹想入宫？”

　　琳嘉不料他竟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微一反应，道：“我亦知宫中步步凶险，为母亲不平，甘愿以身犯险”

　　明珏道：“若依妹妹本意，是不愿入宫的了？”

　　琳嘉道：“哥哥既问，琳儿便据实相告凡天下女子，莫不希望嫁得一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我愿意进宫，自然也有我的私心以父亲名望，他日我姊妹出嫁，必非平凡人家唐诗云：一入侯门深似海即是同样蹈海，琳儿宁可飘零汪洋”

　　明珏干笑一声：“妹妹的想法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竟不是选郎君，倒像是冲着挑战去的”

　　琳嘉道：“哥哥言重了自古女子出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里容得琳儿自己挑选夫婿”她想起视旋，不由心中黯然

　　任夫人忙道：“正是，女孩儿在家从父方是正理，”责备明珏道：“你话问的这般不合礼数，叫你妹妹如何作答才是”

　　明珏道：“是”转头继续对琳嘉道：“妹妹心中难道对宫中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没有一丝贪恋？还望妹妹直言无忌”

　　琳嘉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朗声道：“琳儿修佛多年，岂不知富贵如浮云，身前绫罗绸缎、万亩良田，终落得一袭素衣、三尺旧棺，又何道哉？”

　　明珏面有豫色：“既不流连富贵，你又何能为我们家族争得一席之地？荣华与富贵向来息息相连，难道你竟不知？”

　　琳嘉摇摇头道：“哥哥所言不假然位高权重者若想求家财万贯，一向信手拈来富贵乃是附属品，若一味执着以求富贵，往往患得患失，又怎能立于不败之地？哥哥岂不闻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无欲无求之时，富贵自会随之而来”

　　明珏皱眉道：“愚兄不解，请妹妹明言”

　　琳嘉淡然一笑：“哥哥过谦了若想求得一世荣耀，唯有帝王恩宠不衰哪怕忠似管仲、刁如易牙，莫不依附齐桓公方有所成后宫佳丽三千，想求爱情、求财宝、求权力者不计其数，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心愿可成者千之一二依愚妹看来，一旦帝王情意衰，有所求者必被斥之庸脂俗粉，不但往昔所得皆尽无着，落得秋后算账、身死人亡”

　　明珏道：“哦，那依妹妹之见，如何才能长葆平安？”

　　琳嘉好不意思道：“小妹才疏学浅，如何敢在哥哥面前卖弄？适才一番议论，已是让哥哥见笑了”

　　明珏笑道：“你我兄妹闲谈罢了，妹妹何必谦虚，不妨直抒己见愚兄正想多了解妹妹一些，言语观念却是次一等的”

　　琳嘉道：“正是，琳儿也盼与哥哥亲密无间既是如此，小妹拙见，请哥哥权当笑话一听”

　　任夫人笑道：“你们这般啰里啰嗦，哪像是亲兄妹琳儿你快说便是了，为娘也正想听听”

　　琳嘉道：“情爱一事，系乎双方，非一人之力可成若得帝王宠爱一世自是再好不过，若**欢好之后便即丢开，则不能不为自身打算琳儿看来，永葆平安莫过与‘无过’二字若能无过，即使无功无名，亦不至被帝王厌弃”

　　明珏道：“话虽如此，想要无过，又谈何容易且不论人能否真的无欲无求，一入宫中便如众矢之的，即使自身无过，栽赃陷害又何能避免？”

　　琳嘉点头道：“正是但相信不类情爱一般无法可想，”

　　明珏道：“哦？愿闻其详”

　　琳嘉道：“情感之事，不可强求，信任与否却因人而异若能凭借自身气度取得君王信任，如挚友知己，则可系乎人为”

　　明珏奇道：“妹妹之意难道是不想成为皇上的宠妃，只想做他的红颜知己？”

　　琳嘉微笑道：“这倒也不可定论，只是进则可进，退则可退罢了”

　　明珏道：“妹妹之言，真乃闻所未闻，却也不无道理”

　　任夫人插口道：“当初我若能像琳儿这样看得开，倒也不至落得今日的下场”她长叹一声，道：“当年你们父亲对我虽不如郑姨娘，却也不是全无情意我一味争宠恃强，几番言语冲撞于他，又加上郑姨娘从中挑唆，终于断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她眼望琳嘉，无限唏嘘：“我若放下身段，安于做他的妻子而非爱人，你爹多少会顾忌我的感受，十日之内也会来我这里两三日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终日独守空房”说到此处她到底情难自己，眼泪连珠滚落，明珏与琳嘉齐齐上前劝慰

　　琳嘉道：“都是我不好，惹得母亲伤心了”

　　明珏道：“话题是我先挑起的，有怎能怪在妹妹头上”

　　任夫人将他们兄妹二人的手交叠，双手握住，动情地道：“所幸我还有你们两兄妹可以依靠，否则我这样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她对明珏道：“琳儿既有此意，我们就想方设法成全了她罢，也为了我们自己，不能让那个姓郑的太过得意”

　　明珏道：“母亲放心和妹妹交谈过后，我相信妹妹能担此重任珏儿必会尽全力帮助妹妹顺利入宫”

　　琳嘉暗暗松了一口气，说服了哥哥事情便容易得多了只听明珏接着说：“请母亲即刻修书一封，请舅舅出面说服父亲”

　　任夫人点点头，道：“信上该如何写？”

　　明珏道：“请舅舅为王家着想，劝父亲送有王家血脉的弈琳妹妹入宫”他顿了一顿，“舅舅现官拜正一品户部尚书，他的意见父亲不可不有所顾虑”

　　琳嘉道：“娘在信中也应嘱咐舅舅不要说是您的意思，以防父亲察觉之后郑姨娘又借机挑拨您与父亲的关系”

　　任夫人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道：“琳儿考虑得果然周到”紧一紧她的手，“我倒真有些舍不得呢”

　　琳嘉道：“我也舍不得娘和哥哥，只盼着能为娘多做点什么”

　　明珏道：“事不宜迟，请娘立即修书，信里多陈述大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务必说服舅舅出马为琳儿说话”

　　任夫人道：“这个不难他与我自小最是要好，婚后也常常书信来往何况这件事本有利于他，不怕他不帮忙”

　　明珏道：“这样甚好”他注视着琳嘉，似有话想说，却半晌无言

　　琳嘉看破他的心思，道：“哥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明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几句话也想嘱咐妹妹但怕说出来妹妹见怪”

　　琳嘉道：“哥哥与我已说了这半日话，怎的又生疏起来？有什么话哥哥但说无妨”

　　明珏慢慢道：“妹妹适才所言极是妹妹并非绝色，”他停了一停，似是希望琳嘉勿见怪，琳嘉微笑示意他继续说，明珏方接着道：“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便不是那么容易况妹妹性情平和恬淡，成为倾世宠妃的可能性，以我一个男子的眼光看来，并不很大”

　　琳嘉道：“这个我早已十分明白”

　　明珏点点头，继续道：“依妹妹刚才所说，长久立于宫中不倒者往往非皇上心尖上的宠妃，相知信任可长久，我亦是十分同意愚兄只怕当今圣上翩翩少年天子，玉树临风，妹妹一见之下便忘了自己所立志向，一心争宠，那情况便大大不妙了”

　　琳嘉心想，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是为了毁掉他的江山而去，并不是为了得到他的爱情但这话势必不能告诉明珏，只得说道：“哥哥放心，琳儿自会不忘今日之言何况琳儿相貌平平、神采亦不出众，想要争宠也怕是没有资本呢”

　　琳嘉不愿争宠，主要乃是为了视旋她与视旋虽缘分已断，到底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多年，非是一时一刻便能抛得下的她一想到自己要成为皇帝的女人，无论目的何在，心中总是充满抵触，又怎会去和他人争宠，真的把皇帝放在心上她想着自己有天接到命令便要手刃皇帝为父母报仇，若真的对他有了情意，又如何能下的去手？于情于理，她都认定了自己对皇帝只是利用、复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这些想法任夫人与明珏自然毫不知情，只见她微微出神，还以为她听了明珏的话有所担忧害怕任夫人轻轻斜了明珏一眼：“你这个哥哥，不为妹妹打气加油，怎的净说些丧气话女人家想要得到丈夫的宠爱，又有什么不可以了？依我说，琳儿所定乃是初步计划，或许皇上一见琳儿便钟情于她，也未可知呢”

　　明珏道：“是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琳嘉回过神来，道：“哥哥哪里话哥哥为我处处打算，琳儿感激还来不及”

　　任夫人见她仍有心不在焉之色，道：“你们兄妹二人既已商量妥当，不妨静待几日再作打算若老爷能接受你们舅舅的意见，便省掉了许多事”

　　琳嘉与明珏一齐答应道：“是”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夕阳西下，已到了夜晚时分

　　琳嘉回到自己住处，还没进门，丹青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她瞟了墨竹一眼，不便开口，以眼神询问琳嘉琳嘉见她神色焦急，不忍瞒她，点了点头令她放心自睡去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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