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承欢侍宴无心暇

　　时间一分一秒无比漫长，任夫人与郑姨娘无声对峙，使她们三姐妹尴尬无比明珠一向对琳嘉只是敷衍了事，明珂却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妹明珂生性活泼，顽皮可爱，深得任毓政疼爱她不敢说话，又实在闷得难受，突然站起身来，道：“爹爹怎么这么久还没来？我去看看”还未等郑姨娘开口，便带着她的丫鬟玉柳一溜烟地去了

　　任夫人不禁好笑，转头吩咐暖梅道：“你也去看看，请老爷尽快过来”

　　不多时，忽听得脚步声，众人齐齐望去，郑姨娘是喜得站起身来她受了这半日委屈，正想借着任毓政的宠爱显显威风谁知进来的乃是明珏，她不禁又羞又恼任夫人则大喜过望，斜了郑姨娘一眼，眼角眉梢似在说：我有儿子撑腰，你的女儿就算再得宠，也终越不过我的位份去她携着明珏的手一同坐下，细细瞧着他，道：“你去了这半天时光，累了吗？”

　　明珏对母亲微微一笑，答道：“公务繁忙，也不觉得累想着今日妹妹回来，本想早些回来，谁知竟还是拖到了这会子”

　　任夫人心疼地说：“你得多注意身子，别总是忙碌过了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你多看着也就是了，何苦自己累成这副样子”

　　明珏握着母亲的手，笑着说：“娘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娘别担心”转头看着琳嘉，道：“许久未见，三妹妹又长大了好些”

　　任夫人侧头看了看琳嘉，眼光又转回明珏身上，道：“可不，你也长了好些，你妹妹怕是不认得了呢”

　　琳嘉见母亲的欢喜好似从眼中笑里满满溢了出来，藏也藏不住，心下唏嘘：母亲早早失了宠，一生的指望大概都系在这个儿子身上了，总是如何也看不够

　　琳嘉已然插不进话，郑姨娘是坐立难安，恨不得立时有个洞躲进去，也总比被人当做透明的强她站起身来，忿忿说道：“老爷怕是有什么事罢，怎么还不来，我也瞧瞧去”转身对明珠道：“你也随我一同去罢”

　　明珠虽然百无聊赖，却懒得走来走去，道：“我还是在这里等珂儿已经去了，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郑姨娘怒，却不好发作，道：“你在这里又有什么可做的？还不如陪我一同去”

　　明珠却偏偏不解其意：“一会子就得回来，我还是在这里坐着”

　　郑姨娘柳眉倒竖，强忍怒气，一拂袖去了琳嘉见明珠仍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觉好笑，心道：与她争入宫之位，应该非难事瞧她这样没心计，我替他入宫，也算是救了她

　　再等得片刻，琳嘉隐隐听到远处喧哗，想是父亲他们到了她习武之人耳力强于普通人，任夫人仍兀自与明珏絮絮不休，明珠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玩弄腰间玉佩，没半点安分不多时，任毓政已走得近了，他们连忙站起身来，齐齐到堂外迎接

　　任毓政身着青色长袍，剑眉朗目，鬓发微微染白，步履沉稳他一手携了明珂，一手挽了郑姨太，向任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明珠奔到父亲身侧，笑道：“爹爹，你可算来了，我都饿得不行啦”

　　任毓政呵呵一笑，眼里满是慈父的疼爱：“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没遮没拦赶明儿进了宫，可有的为父发愁”口中虽微有责备之意，脸上却满是宠溺

　　任夫人、明珏、琳嘉三人与他们一起，却生生被排除在外，如同是做客的别家人一般明珏与琳嘉上前向父亲行礼，明珏道：“父亲可好？”

　　任毓政敛容道：“好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了”

　　明珏答道：“母亲说今日三妹妹回府，吩咐我早些回来一同进宴”

　　任毓政点了点头，眼光移到琳嘉身上，端详了半晌，方道：“琳儿又长大了不少以后在府中住着，多与珠儿、珂儿她们叙叙姐妹之情”又问道：“你读过什么书？明日她们教书先生来，你也一同受教罢”

　　琳嘉答应了一声，又道：“多谢父亲”，向任毓政拜了一拜这般煞有介事，任毓政身边正依偎着两个爱女，不由得心中有愧，觉得自己偏心太过明显，伸出一只手扶起了琳嘉琳嘉抬起头，目光正与任毓政相接，二人心里都是一震任毓政暗想：这个女儿眼神怎如此深沉淡漠？又看看身边的明珠与明珂，均是天真无邪、娇憨婉转，不由得愧意甚他料得琳嘉从小在外，自是不似二位姐姐娇生惯养，必然吃过不少的苦，与自己又不甚亲厚，小小年纪颇为可怜当下温言道：“你都安顿好了罢？过几日我处理完公事，你不妨来我屋里坐坐”

　　琳嘉口里应着，心中却想：父亲的眼神与大师傅有几分相似，凌厉逼人，朝中重臣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众人一道走入正堂，郑姨娘仍是腻在任毓政身旁，琳嘉留意到她另换了一件浅碧绣金丝鸳鸯的宽袖小袄，下身却还是那条浅紫缀花百褶裙她原先身着紫色衣衫，现在特意改换青色，自是为了与任毓政相配，用心之细果然任夫人远远不逮她得宠多年，除了相貌出众，细心揣摩任毓政好恶亦是一大绝技她这样的女人一生只为争宠而活，倒也简单快意琳嘉想到自己错综复杂的使命，不知是喜是忧

　　桌上已然摆满各色菜肴，琳嘉扫了一眼，不禁苦笑满桌净是剁椒鱼头、辣子鸡丁、麻辣鲜虾一类食物父母果然与从前没太大分别，丝毫不留心她的喜好父亲与郑姨娘是四川人，母亲是湖南人，一家人都喜欢吃辣的食物，唯有琳嘉食辣椒过敏从前和家人一起吃饭，他们也总是忘记给她准备一两道不辣的菜肴，不好意思地给她一碗清水让她自己涮着吃菜母亲刚开始还有些不安，觉得亏待了这个女儿，久了也就习惯了以前她唯一感念的是二姐常常在开席后为她打抱不平，抱怨下人们连这点小事都记不得其实家里人又有谁真正在意她的口味

　　琳嘉轻声吩咐了墨竹几句，随父母一同落座，郑姨娘极不情愿地坐在琳嘉之侧墨竹递上清水，琳嘉偷眼扫去，任毓政与任夫人微有愧色，当下也不介怀

　　明珏举起茶杯道：“今朝三妹重回府中居住，我以茶代酒，代二位妹妹先敬小妹一杯”

　　琳嘉嫣然一笑：“哥哥何必客气，小妹此后还须依仗哥哥姐姐照应，理应先干为敬”当即将一杯龙井一饮而尽

　　任毓政瞧在眼里，觉得这个女儿虽年纪小，气度慷慨豪迈不让须眉，心中喜欢，亦举起酒杯：“琳儿与你老父对饮一杯，却是如何？”

　　琳嘉站起身来，道：“父亲吩咐，自无不可”墨竹正要为她换茶，任毓政却道：“且慢今日家宴，又是许久不见琳儿，不如你我父女共饮一杯清酒”说着命丫鬟送上一杯

　　任夫人忙道：“琳儿还小，怎能饮酒？”

　　任毓政一摆手：“合家共宴，自不碍事”他有心要试试这个女儿的胆略，竟听不进劝

　　琳嘉面有难色，她曾偷饮过一次吴师傅的酒，又苦又辣，晃得她半天耳热头晕，极是不舒服，不禁踌躇

　　任毓政见她如此，道：“也罢，珠儿比你长了两岁，尚不得饮酒，何况是你”转头对明珠道：“你若进了宫少不得参加各类宴会，饮酒必要学会才是”

　　明珠笑道：“我便如大哥一样，偷偷以茶代酒就是了”

　　任毓政正与明珠说笑，琳嘉突然走到他身边，举起手中酒杯道：“父亲兴致既高，琳儿祝父母身体康健、万事遂意”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任毓政一呆，琳嘉已将酒杯翻转，示意众人已然喝尽他心中赞道：“好有胆识的女孩”脸上不动声色细细观察琳嘉，见她神情略有不适却强力忍耐，依然笑脸示人，心想：这个琳儿倒是比珠儿有豪气珠儿心思单纯，以后进宫怕是要受不少委屈，琳儿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别人想要欺负她可是不易

　　琳嘉只觉眩晕阵阵，面红心跳任毓政所饮是下层官员敬献的好酒，酒味醇厚，酒力延远她几乎从未饮过酒，如此一口而下必然难以抵挡，何况她腹中本无多少食物，是难受不已她神智未乱，知是父亲有意试她，如若这样退席未免前功尽弃她深知今后种种皆于此时自己的表现息息相关，强自撑着，脸上笑容不减

　　过得一阵，酒力稍缓，琳嘉又与众人说笑了一会，忽然到了月落夜深之时任夫人见琳嘉渐渐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吩咐墨竹、丹青等人好生送小姐回房休息任毓政冷眼旁观，觉得这个女儿性情、气质皆不与其他儿女相类，感情不深兴趣渐浓，回想从前算命瞎子曾说此女十五解除卦象之后便可助我权位高升，今日看来或许不是妄言他心转念头无数，琳嘉已然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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