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政治筹码
宛妤远远站住，喊了声：“祖父。”
杨一清收剑回鞘，看见是她，吃了一惊：“公主怎么来了？”
“她要往祁原去，央我将她带出宫来。”方夫人自长廊里缓步而出，淡淡的对丈夫道：“找一个可靠之人，护送公主前去祁原。”
杨一清手里婆娑这剑柄，笑眯眯道：“劝不住了？”
方夫人道：“劝不住了。”
杨一清“哈哈”一笑：“公主身为女儿家，能有如此胆识，实属不易啊。”说着将长剑交给一旁候命的仆人，取了快绢巾擦拭额上薄汗：“谨严午后回府，公主且收拾收拾行囊，老夫遣谨严护你前往。”
杨谨严正是杨慎异母的胞弟，禁卫军统领，杨氏庶子杨重，字谨严。
宛妤没想到杨一清会这样爽快的同意，而且还安排禁卫军统领一路护送，惊讶道：“禁卫军能放他离开这些时候？”
杨一清不在意的一摆手：“兵部就是姓杨的，有什么能不能的。”
敢将国家机关如此堂而皇之说成自家的姓氏，普天之下也只有杨家能做得出来，因为绝对的忠诚，所以绝对的自信。
宛妤下意识的挑了下唇角，驯服的听了杨一清的话，安顿在杨慎随她前往代国前的居室，看婢女们熟练精简的为她打点行囊。
杨重在午时方过一刻的时候回府，没来得及用午膳便被叫进了老爷子的书房，彼时宛妤在陪着杨一清在棋盘上过招，杨重进门来，愣了一愣。
杨一清怡然自得的落了一个子：“愣着做什么，快见过长嫂。”
杨重如梦初醒般的低头拱了拱手：“公主嫂嫂，适才不知道嫂嫂出了宫，以为是哪家女眷，还想着怎么和嫂嫂样貌如此相像，失礼了。”
宛妤掩着嘴轻轻一笑：“可不就是你们杨家的女眷，叔叔不必多礼，此行还要劳动你一趟。”
杨重道：“分内之事，不知嫂嫂欲差遣重做什么？”
杨一清一副平常的口吻道：“她要去祁原，你送一送她。”
杨重答道：“是，且交给……什么？祁原？你去祁原做什么？”
宛妤被他的反应逗笑，乐不可支的与杨一清一同笑出声来。
特岩谷的清晨总会吹起冷风，带着深夜的露气，冰凉冰凉的沾染在衣料的边角上，转瞬便吹凉了整个身体。
驻扎在特岩谷的军营里沉默而喧嚣，无数人来来往往的操练，却静谧的没有一丝声音，一支沉默而强大的军队。
攻城时惊扰的百姓已经安抚起来，特岩谷处在大殷与敕勒的交界处，一向胡汉混居，在汉人的感染下，躁动的敕勒胡人也慢慢的安顿下来，慢慢的，街上便又有了昔日繁华的痕迹。
杨慎巡视了操练的情况，便策马前去府衙查看流民安置情况，府衙旁的街角上有人支起了一个布粥的帐子，无家可归的饥民正排着长队领粥。杨慎觉得这样的举动很有助于安抚民心，路过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两眼，在第二眼瞟过去的时候面色一变，一个名字含在唇舌间，几欲脱口而出。
不是她。
杨慎在马上放松下来，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这个时候，她应该远在千里之外，期盼着听到沂王解围的消息。
或许是他驻足的时间有点久，施粥的女子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竟然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有三分相似，杨慎呼吸一滞，被冷漠强压住的面容浮上心头，刻骨铭心的思念即刻便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淹没到窒息。
她在做什么？她还好吗？她的身孕有四个月了吧？她还是那样瘦弱吗？
她……还是不爱他吗？
布衣的姑娘有显而易见的恐惧，杨慎虽然未着甲胄，可他身上杀伐征战的气息太过明显，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冷漠又专注，让人一时间不能明白他是不是在准备进攻。
经过的路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杨慎从心事里醒过来，冷哼一声，抖了抖缰绳，扬鞭而去。
就算她能想到他，恐怕也是为了期盼他能发兵，解了她弟弟的围吧。
他脸上杀伐犹在，眼神里却写满了沉重而悲哀的叹息，布衣姑娘在这样的眼神中微红了面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
杨慎到府衙的时候杨漱玉正在核对每日出入城的人流量，从而分析敕勒回兵来犯的可能性，杨门的女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短短几日便将城中难民安抚下来，这个边陲小城逐渐恢复了往日车来人往的样子，越来越多的汉族商人在此借道，带来中原的丝绸瓷器，使得城中的贸易愈发繁荣起来。
杨漱玉手下的谋士多事杨家军里的参谋将军，各个常年驻守边疆，身经百战，对战争都有敏锐的直觉。
杨慎旁听了他们的议论，待到散场后对着妹妹微笑颔首：“寻常女儿家拿绣花针的年纪到你这换成了染血的长剑，怨不得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约莫那些世家公子都寻思着，若是娶了你，再纳个妾，自己和妾室要被双双打死了。”
杨漱玉头也不抬，倨傲道：“我若如同寻常闺秀，又怎配得起做杨家的女儿，既然做了杨家的女儿，又怎么能嫁寻常纨绔为夫。”
杨慎笑道：“野心不小，那妹妹觉得，什么样的男子可值得杨小姐托付终生？”
杨漱玉想起那个人，微红了面颊，说出口的话却依然稳稳的：“依漱玉之见，浙王当为英雄。”
杨慎旁听了他们的议论，待到散场后对着妹妹微笑颔首：“寻常女儿家拿绣花针的年纪到你这换成了染血的长剑，怨不得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约莫那些世家公子都寻思着，若是娶了你，再纳个妾，自己和妾室要被双双打死了。”
杨漱玉头也不抬，倨傲道：“我若如同寻常闺秀，又怎配得起做杨家的女儿，既然做了杨家的女儿，又怎么能嫁寻常纨绔为夫。”
杨慎笑道：“野心不小，那妹妹觉得，什么样的男子可值得杨小姐托付终生？”
杨漱玉想起那个人，微红了面颊，说出口的话却依然稳稳的：“依漱玉之见，浙王当为英雄。”
杨慎露出斟酌的表情，沉吟道：“唔，墨凛的确是皇族中的翘楚之辈，只是皇族正妻必为凤姓女子，只怕墨凛与荣妃娘娘并没有沂太后与沂王的魄力，迎娶外姓女子为妻，你若执意嫁他，恐怕得屈尊妾室。”
杨漱玉道：“昔年我在代王府侍奉公主时，公主嫂嫂也曾如此劝诫于我，还说中宫必不会让掌握实权的家族与她和沂太后牵上关系，可凡是总有例外，哥哥还不是去了公主嫂嫂，再说了，若能得偿所愿，我并不十分在乎是正宫还是妾室。”
“对于这些利益得失，她一向计算精准。”杨慎的语调微有嘲讽，“你现在修书于公主，说不定她会在圣上面前为你极力争取，好拉拢浙王。”
杨漱玉想起日前哥哥面容冷漠的对她说起宛妤，愈发看清杨慎并不如新婚时待宛妤那样珍重怜惜，她知道他们之间必然出了问题，却不敢贸然再问，只好转移了话题：“哥哥打算何时发兵去救援沂王？”
杨慎道：“沂王被围一事有蹊跷，依我看，恐怕是军中出了奸细。”
杨漱玉霎时面色微白：“你……你怎么知道？”
杨慎道：“沂王于兵道一途颇有天赋，他的出兵计划是与我详细商讨过得，以他的能力，必不会如此轻易便被围困，何况迄今为止，他已经被围十余日，祁原敕勒军只是围而不打，显然机会者什么，而且他并没有向我发出求救信号，说明他还游刃有余，若我所料不错，他是想将计就计，揪出这个奸细来。”
杨漱玉结结巴巴道：“那哥哥觉得……沂王他会不会……会不会把这个奸细找出来呢？”
杨慎却道：“我不知道。”
杨漱玉没有答话，一道婉转的女声在这时从前门远远传来，带着点轻灵的愉悦喊道：“杨姐姐，我回来了，今日领粥的难民较之前两日，已经少很多了。”说着莲步轻移，摇曳有姿的走到了屋门前。
杨慎看清她的面容，吃了一惊，这女子正是晨间在街角遇到施粥的布衣姑娘，便问道：“这位是？”
杨漱玉急忙为两人介绍：“哥哥，这位是苏槿容苏姑娘，战前家里也算特岩谷的大家族，只是兄长皆死于战乱中，父亲又一病不起，苏姑娘便担起了家里的大担子，收纳难民，分发余量，妹妹主持特岩谷这几日若无苏姑娘从旁协助，必定不会如此迅捷。”又对苏槿容道：“这位就是西陲军的主将，我哥哥征西将军杨慎杨谨行。”
苏槿容忙福了福身：“久闻杨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杨慎点了点头：“杨某代百姓谢过姑娘大恩。”
杨漱玉轻快道：“哥哥，你看槿容是不是很是面熟？”
杨慎道：“是有几分酷似代国公主。”
苏槿容心知代国公主便是杨慎的妻子，可是丈夫如此冷漠的称呼妻子的封号品阶，显然他们之间貌合神离多过夫妻恩爱，她心中虽然千回百转，可面子上依然做的滴水不漏,“代国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圣上的掌上明珠，槿容一届乡野村妇，萤烛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将军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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