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不归的回忆
阴湿冰冷的地窖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水声，潮湿的石头上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一个年轻华服青年在旁边悠悠转醒。
“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不过不用怕，我们现在在这很安全。”一个甜美的女声回道。也许是声音起了作用，那个稚嫩的孩童点了点头，依偎在身边的女子怀中。
那女子孩童便是水凝香和小青。
“我这是在哪里？”华服青年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想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
几块潮湿冰冷的石头，土灰色的墙壁摸上去石灰一块一块剥落下来，脚下踩得也是硬梆梆的石头。前面一排铁柱子，华服青年大惊，冲上前去拉着铁柱死命地摇晃，震得整个地窖跟着梆梆乱响，在铁柱子外面的墙上，挂着几盏油灯，微弱地发着光。
“胡公子，不要白费力了。我们都被关在这里。”
“水姑娘，你也在这里？”胡不归听见了声音是从对面传过来的，再仔细看过去，对面也是和自己所在地方一模一样，她也被锁在地牢里面。
“还有我。”小青怯生生的声音说道。
“你们都在这里？为什么会把你们关在这里？”胡不归抓着牢门的铁柱问道。
“我也不知道。”水凝香平静地答道。
胡不归抓住铁柱的双手渐渐松开，眼神中射出迷离的神情，喃喃道：“是我连累了你们，连累了你们……”
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湿冷的寒气一下子涌入他的身体，胡不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你...你们，还好吗？”胡不归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还好。”水凝香淡淡答道，仿佛这里不是地牢，而是一般的客房。
水凝香和小青这个牢房的待遇要好过胡不归，除了一般的石墙之外，地上还铺放着不少的干草，水凝香和小青席地而坐，干草阻挡了寒气，两人到也不觉得特别寒冷。
胡不归呆坐在那里，眼神迷离，忽然眼中戾气加重，站起来大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能关得了我一时，还能关得了我一世吗？你...你...你既然要关，又何必拉上他们。他们和我没有关系！放他们出去！”
那喊声撕心裂肺，把身体里最原始的愤怒发泄了出来。过了好久，胡不归筋疲力尽，面无血色，颓然坐在一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动不动。
那一段嘶吼吓坏了小青，小青把头钻进水凝香的怀中不敢出来。
“胡公子，你似乎知道是谁关的我们。”等到胡不归安静了半天，水凝香忍不住问道。
胡不归没有回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好像整个灵魂都不在身上。一直以来，胡不归都是一脸得意的表情，这时却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着脑袋靠在墙边的石头上。
地牢中又陷入寂静，只剩下石头缝中水滴下来的声音。
滴答！
滴答！
胡不归抬起头，眼睛中满是痛苦的神色，不住的摇着头，许久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道：“水姑娘，对不起。这都是我父亲做的。”
“你父亲？”水凝香疑惑道。
“我记得在餐桌上，对面的李泊书，他就是我父亲的人。我清清楚楚地看着！”胡不归咬牙切齿道，“就连陈星云都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水凝香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胡不归在说些什么，“陈星云怎么会是你父亲派来的！”
“那他为何向我拔剑！”胡不归恶狠狠道，“开始说什么他的师父是‘神刀一点通’紫阳真人，完全是骗人的，有他妈的师父用刀徒弟用剑的吗！”
虽然身在地牢中，水凝香还是差点扑哧笑出声来，当日陈星云不知道想做什么，撒谎都撒得乱七八糟的。
“你父亲为什么要抓你。”水凝香岔开话题问道。
“我...我...”一连说了好几个我，胡不归狠狠心，终于下定决心，道：“我父亲是索仑。”
“索...索仑！”水凝香惊呼起来，“大齐索仑！那你...你...是...”
话还没说完，胡不归淡然道：“我原名叫索颜回，不过我还是想你叫我胡不归。”
“索...胡公子，这又是为什么？”水凝香疑惑道。在胡不归介绍自己的时候，他姓胡，名不归，字不回。这不归不回，肯定代表了什么。
胡不归苦笑道：“这件事情一说起来话就长了。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
“从开始说吧，我小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现在只能依稀记起来她的样子。我们是一大家子，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要求很严格，从小就是练功习武、诗书经纶，没有一刻停过。我一直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偷懒，挨打挨骂不在话下。那时候总是有母亲护着我，再后来，没有什么后来了，我就一直这样过来。”
“我的改变是大概在十岁前后，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家里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叔叔伯伯们一下子好像都不见了。父亲脸上总是阴沉沉的，我们家里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即使这样，还有很多时候触碰了他。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是在想些什么？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我按他说的去做，一点差错都不行。身上的衣服，走路，行为举止，说话，一切的一切，他都规定好。我的整个人生都是在他的管辖中，他安排了我从生到死的所有事情。”
“这样便是爱，我不懂，我一直都不懂。我一定要穿得正正经经，不带一点灰尘吗？我一定要吃饭，走路，说话，甚至是放屁都按照他要求的去吗？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算是活着吗？”
“我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生活，说着一样的话。我经常会被父亲带到民间体察民情，看着那些赤着脚在街上跑着叫着的孩童，我由衷地羡慕他们，发自内心的嫉妒他们。我锦衣玉食，却没有一丝自由。”
“有时候父亲会出去办事，时间很长。我渐渐的学会从城堡中跑出去，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和同龄人一起玩，一起挥霍。那时我就感到，自由才是真正可贵的。在我十五岁那年，我们在母亲的坟前大吵了一架。如果母亲还在，我绝对不会还过着这样的生活。我离家出走了，没过三天，父亲手下的人就把我楸了回去。我被关禁闭一个月。我才不在乎他关我多久，我只在乎那三天，那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这几年来，我只要有机会，就离开父亲，离开那个如同城堡一样的家。我可以在外面过的很好，过我想过的生活。直到那一次，无意中来到了涟月坊，我见到了一个最美丽的姑娘，她叫灵纱。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迷住了，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觉得无比的好看，就像仙女下凡一般。她一边弹琴，一边唱曲，直到结束所有人都走了，我还站在那里。她看到了我，冲着我微微一笑，还叫了下人给我一件外衣，然后转身走了。我才知道，已经是半夜了，我早就忘了时间，只想每一分每一刻都在她的身边。只希望能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便满足。”
胡不归声音越来越大，即使是在黑夜中，他的眼睛也在闪着亮光。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情不自禁低声唱着，那曲子便是灵纱平时所唱，胡不归听得久了，自然而然就唱了出来。
水凝香静静听着歌曲，这时胡不归唱出来并不好听，嗓子还有些嘶哑，只是心中那一份情却如同烈火。水凝香隐约看到胡不归靠在石头上，整个人完全都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都说男人无情，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如此痴情，心里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后来呢？”水凝香忍不住出口问道。
“我就这么每天看着她，一连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在晚上找到她。我们说了很多很多话，很多时候只是我在说，她在听。我很笨，见到她就想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想让她和我一起开心。她就一直看着我，轻轻地笑，连眼睛都在笑。我从来没有见到那么美的笑容，只知道傻站在那里看着她，忽然自怜自艾说，我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她。她看着我笑了，说傻瓜，我哪里是什么仙女。我那时只想和她在一起，不论到哪里，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和她在一起。我确实很笨，早就应该拉着她一起走。我是天底下最傻的人，傻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日子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几天，我太开心了，忘了我父亲的能力，他最终还是找到了我，我又被带了回去，就像鸟儿一样，关在了笼子里。这一次时间长达一年，在我们家族中，每到十八岁的时候就要接受一个武功测试，这个测试至关重要。到底为什么重要，我才不在乎，那都是我父亲说的。他警告我，不准再跑，不然就会关我一辈子。而且必须在十八岁的时候通过那个测试，我才会有自由。我没有把爱上灵纱告诉他，因为我知道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在那一年中，我拼命的练习武功，就完成那个测试后，可以去见我的灵纱。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我父亲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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