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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李司令


他小心地把信装进信封,塞进背子下面,双从枕头包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跑进水房洗一把脸,便拿着从旅顺口花20元买回来的两包“面条鱼”朝李司令家跑去。

        李司令中等身材,头有点秃,虽然七十多岁,却走路生风,腰板笔直,两眼熠熠生光,两道长长的“长寿眉”匀称地挂在清瘦的眉眼上,一口土的不能再土的山西灵石土话:“怎么了(zǎjilǎ)”“做什了(zoushènglē)”“吃了没了(chilàmělǎ)”……正是李司令的这地道的方言,才让他在这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廊坊与李司令结识。

        入学没有几天,利用周未上午的时间,学员队把已经退休的李司令请到一队为新入学的学员传授革命经验,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学员们满眼的好奇,李司令可是廊坊炮兵导弹学校的奠基人呐。

        “同学们,捏(我)叫李永胜……”

        这口音怎么这么熟悉?

        笔直腰杆坐在下面的方冰一脸的诧异。

        “78年的时候,捏(我)从新疆来到廊坊安次区这疙瘩(个)地火(方),盖了两间简易棚的(子),挂上了一疙瘩(块)‘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导弹训练团’的牌的(子),一点一点从打地基干起的……”

        廊坊自古地处风口,常年风沙不断,只是阶于北京与天津之间,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总参谋部研究了好久才选择了这里。

        炮兵出身的李司令被军区从新疆部队调来,负责组建炮兵导弹训练团。

        两眼一抹黑的李司令带领从各军区抽来的几十号人,打地基、筑院墙、种树栽草、手写教材,100滑膛炮、85加农炮、m1949式100毫米高射炮、40火箭筒成为最好的教学器材,为各军区输送了不少的炮兵指挥员。

        训练团的规模和效能作用越来越突出,1979年更名为炮兵导弹训练基地,1983年改建为炮兵导弹学校,1986年升格为廊坊炮兵导弹学校……

        李司令却到了退休的年龄。

        他生在灵石,长在灵石,那浓浓的灵石口味儿听的亲切。

        他偷偷瞥了瞥身旁的同学,大家全神贯注的样子,不过却都面无表情,肯定听不太懂啊,然而,每到停顿时,仍会报以热烈的掌声。

        此时,他的心思活跃起来。

        法国作家司汤达《红与黑》笔下的主人公于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智商高和情商高的问题。

        家境贫寒的于连,小伙长的高大帅气,有一股子贵族范儿,人非常聪明,清楚自己的短板,明白自己的长足。

        在十七八世纪的欧洲,天主教统管一切。

        于连选择去神学院的教堂当学徒,寻求出人头地的机遇。

        机遇确实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有一次,大主教在神学院的教堂祈祷时,一个燃烧的、高耸的大蜡烛忽然倾倒,身旁的几个教士都呆在那里。

        此时,距离稍远的于连却快速冲到主教身边,用手紧紧的抓住了蜡烛。

        炽热的蜡烛液滴到于连的手上,烫伤了他,他却咬着槽牙把蜡烛立好。

        大主教安然无恙,也记住了神学院当学徒的于连,并将其留在了身边,此后于连平步青云。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于连过多地接触贵妇人,引来贵族们的不满,而把送上了绞刑架。

        不过,于连的聪明和“眼力劲儿”却让他有所感悟。

        机会,无意间就会来到你身边。

        李司令是同乡,这不正是机会吗?

        他一直在寻找与李司令接触的机会。

        部队大院里的首长们喜欢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弄上一块两三分的“自留地”,种点菜啊瓜啊豆的什么,时不时要浇浇地,除除草,施施粪,忙不过来时,就会从连队抽一些战士过来帮忙。

        廊坊炮校大院里的首长们也一样。

        周日,教导员让二连出一个班去帮忙。

        许国山连便把这项“光荣”的“出公差”任务交给了七班。

        方冰一听,满心的欢喜,带着七班的人来就到了司令楼。

        李司令住一栋复式小别墅,红砖青瓦。

        院子里种了一些菜和花儿,豆角、辣椒、黄瓜、西红柿,红的像我们肩上的红牌,绿的与我们的学员服相似,紫的、粉的花儿增添了小院子里的活泛气息。

        正在屋檐阴凉处的竹躺椅上看书的李司令,见一队红牌学员整齐地进了小院子,把书合上放在了旁边的一个小木桌子上,戴着老花镜来到学员们的面前,那个圆形的镜子挂在他的鼻梁,随着说话声音抖动着:“你们是出公差的吧。”

        他转过身,向李司令敬了一个礼:“报告首长,学员一队七班过来‘出公差’。”

        李司令摆摆手:“好,好。”

        “一会儿找个厕所掏些粪来,货(放)到菜地里。”

        “是”他答道,便指挥几个人开始干活儿。

        “久洲、期滨,你俩负责除草。”

        “贵书、庆勋,你俩负责浇水。”

        “建祥、启超,你俩负责打扫院子。”

        “卫东,咱俩去掏粪。”

        “是。”几人答应了一声,分头开始干活。

        李司令笑眯眯地看这个小个子红牌学员麻利地安排好工作,点点头,暗想:“这小伙子不赖,有朝气,有魄力。”

        粪属于有机肥,尤其是牲畜的粪便浇在菜根部,菜一定长的非常好。

        他和卫东商量着,从菜地里挖了一些土装进带过完来的一个小推车上面,一会儿将掏出来粪便与土搅拌一起拉回来,干净又省事儿。

        他看到小板车的轮胎没气了,就故意用灵石腔向李司令问道:“李司令,有没拉气管?”

        李司令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几下这个精干的小个子学员,问道:“你是,灵石人……”

        “嗯,李司令。”他暗自心喜,终于与李司令接上了头。

        李司令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都显露出笑意:“行了门,行了门(行),你黄个升了(叫什么名字)?”

        “李司令,捏(我)叫方冰。”他有些小小的得意,终于接上了头,让李司令记住了自己。

        李司令认了他这个小老乡。

        每周四是自由活动时间。

        李司令就常常在周四晚上学员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溜达溜达来到一队七班找我聊天,把同学们羡慕的不行。

        有人问他:“你和李司令啥关系?”他会神秘地一笑:“无可奉告”惹的同学一顿白眼。

        李司令给他讲自己的传奇。

        十多岁的时候,正是日本肆虐华北之时,在山西到处挖掘着煤炭。

        灵石县地处山西中部,是晋中地区最大的煤炭产地。

        日本人守在那里就象鬣狗看护着一块大大的肥肉,凶狠霸道又极其残忍。

        当地的乡亲为了养家活口,家家户户都有下井挖煤的人,而日本人却不顾工人死活,没日没夜地挖挖挖,井下常常有瓦斯爆炸、火灾、冒顶等事故的发生,加之伤寒病爆发,即使奄奄一息的活人也会被扔入深深的废矿井。

        矿工们天天命悬一线,起来反抗,遭到日本人的疯狂镇压,造成一个又一个惨无人寰的万人坑。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十四五岁的李司令便参加了八路军,在各个战场上打击日本人,屡立战功。解放后,随王震大军进入新疆,平息□□,开疆拓土。

        李司令上过私塾,算一个有文化的军人,七十年代未奉命调往廊坊筹建炮兵导弹训练基地,他们劈荆斩棘,历尽千辛,在荒芜的滩涂建起营院,为全军培养和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专业指挥人才。

        李司令的故事让他听得如醉如痴,他渴望打仗,渴望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李司令非常高兴,总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在学校见到过一个灵石小老乡。”

        李司令喜欢听他描绘灵石现在的点点滴滴。

        每到周日,李司令总会打电话给教导员替他请假,还给他准备了一辆自行车,去校外挨个拜访其他灵石的老乡。

        教导员阴沉着脸看着他,用不悦的口吻说:“你怎么又去找李司令了?”

        他坚决地说:“没有啊。”

        最后,还是碍于老首长的面子,放他出去了。

        五个在廊坊退休的老乡,到是有点冷淡,不像李司令那么热情。

        中午,李司令带他走进一家小的“山西刀削面”一人一碗刀削面。回来早了,就去李司令家,从菜地里摘一些青菜给他炒两个小菜,喝一瓶啤酒……小日子一晃而过,马上就要毕业了。

        “嘚嘚嘚”他敲响了李司令家的大门

        “吱扭”好大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披着一件衣服打开了大门,奇怪地看着一脸黝黑的年轻学员:“你找谁?”他紧忙说:“姐,我找李司令。”“哦,进来吧。”她看他手里拿着两小包东西,眉头皱了皱。

        进了屋,正在看电视的李司令见他进来,招招手:“快过来坐。”

        他向李司令敬了一个礼,在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把那两小包“面条鱼”放在了茶几上。

        李司令看了看,没说什么。

        扭头对那个中年妇女说:“兰花儿,这就是捏(我)的灵石小老乡。”那个中年妇女冲他笑笑,拿过来一个杯子给他倒上了一杯茶水,走进另一间屋子。

        他看着她忙乎,估计她是司令的女儿,便起身说了声:“谢谢,姐”

        见她走开,又笔直地坐下,只占了少发的三分之一。

        他对李司令说:“李司令,捏(我)买了两包‘面条鱼’,弄稀饭的时候放一点,好吃很。”

        1993年他才21岁,思想单纯简单,重没有想过请李司令帮他做些什么,花费心思接触他只是觉得司令是灵石人,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虽然他不会眼泪汪汪,的确内心是非常激动的,毕竟在一外地能遇见一个灵石人也算是缘分了。

        李司令看着他,语气平缓地问道:“演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

        李司令又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他疑问道。

        忽然想起来,这就要毕业了呀。其实,

        他真的没有什么想法,能上军校就不错了,至于以后还真的没有想,他没有吭声。

        李司令见他真的没有什么主见,说道:“毕业的时候,有三条路可以选择。”司令停顿了一下,他满眼期待看着李司令薄薄的嘴唇,终于刮的很干净的下颚又动换起来。

        “你可以留校、去山西、回原部队。”他一听很是激动,还可以留校?他心动了。

        见李司令不在说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想了一下说道:“要是能留校话,我就留校。”

        李司令笑笑:“想好了?”

        “是的,李司令。”他满满的期待。

        “好吧,我跟你们大队讲一声。”

        他看看时间手上的表,起身说:“李司令,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

        李司令摆摆手:“你去吧。”

        他规规矩矩向李司令敬了一个礼,轻轻掩门出去。

        那个中年妇女听到动静,出来把他送到门口。他感激地说:“谢谢,姐。”她脸上表情动了动,见他走出大门,便扣上了大门栓。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大队,内心说不出的激动。

        暗想:“能留校的话,那就太好了。”

        晚上八点多钟,白亮跑到七班:“方冰,教导员找你。”

        他奇怪教导员找他干什么?过去与师范联欢找他表演节目,现在?

        是不是李司令找教导员了,本已平复的心静又期起来。

        “报告。”他站在挂着“教导员”的门前喊道。

        “进来。”里面的声音冷冰冰的,他心里感觉不好。

        进屋后,满屋子的烟雾,他不自觉憋憋了气。

        教导员也不看他,蹙眉坐在写字桌前写着什么,一根烟放在烟灰缸边沿,任由它冒着缕缕白烟。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这才抬起头来,教导员三角眼透着精明的光亮,肿胞的眼皮勉强支撑着细眼眶,脸阴郁的要滴下水来。

        教导员抓起烟灰缸沿的那根烟,猛起了两口,狠狠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里,说道:“你给李司令送礼了?”

        他心中一惊,送礼?

        他想了那两名花了20块钱买的“面条鱼”。那些白白小细鱼,放些辣子和醋,就一碗大米粥,肯定好吃的不行。这也叫,送礼?

        他没敢多想,这是原则问题。干脆地答道:“报告教导员,那不是送礼。李司令一直很照顾我,从大连回来,花了20块钱买了两包‘面条鱼’给李司令表达谢意。”

        教导员依然阴郁地说:“真没送礼?”

        他坚决地答道:“没有。”

        教导员更加阴郁地说:“你跟李司令说,你想留校?”

        “我的亲娘啊,李司令这什么都给教导员说了啊,不是您让我选择的吗?”不过,他忽然有一种很不服气的感觉从心底生出。

        “报告教导员,我没有想留校。”他坚决地说道。

        教导员脸色好转了一点:“毕业学员分配,学校要全面考量,不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

        周四晚上,李司令又来找他,这次没有在宿舍里聊天,俩人慢慢走到了操场。

        天空的中星星异常的明亮,足球场地已经绿草茵茵,空气中有了暧暧。

        李司令的侧脸在傍晚的月光下显得棱角分明,瘦长的身体腰板挺直,一点没有老年人的龙钟老态。

        李司令和蔼地对他说:“我知道了。”

        他明白李司令知道了什么,他还是感激地说:“谢谢李司令,我就回原单位吧,在那里我也一样能干好。”李司令重重拍拍他的肩膀。

        以后,他的职位一路高升,深刻体会到教导员的厉害,如果他再坚持一下完全有可能留校的。

        教导员的办法是拒绝一个人,先把他怼到一个无法回避的原则问题上,比如“送礼走后门”,而后再在李司令与他之间楔入一点肉刺,比如“我提出来的要留校”事实呢?教导员知道这些话是传不到李司令的耳朵的,他说的话天衣无缝啊。

        李司令与他一次随意的聊天,竟然上升到送礼拉关系,走后门的高度,这有违李司令的原则底线。

        李司令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小老乡,留有一线希望给少年才俊,让他能像金子一样发光发热。

        两年以后,他挂着中尉的黄色牌子精神抖擞地回到学校去看望老人家,李司令却已经驾鹤西去……

        人生犹如过往云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而那些喜欢和关爱过他的人让他永远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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