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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回首


  英国的深夜。泰晤士河边。

  许盛年披了件外套,沿着长长的河岸走着。他的眉眼始终萦绕着疲倦,好像有很多个日夜都在忙碌着。若没有曙光,他便是身在地狱。想到这,许盛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抹过屏幕上显示的照片。嘴角含笑。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眼睛弯弯,粉面朱唇,浅浅的一笑,露出小红肉。

  许盛年拂过照片,动作优雅而轻柔。

  多么招人喜爱的小姑娘。很快,他就能见到她了。

  手机发出震动。

  许盛年清冷的五官露出一丝宠溺。

  旋即止住。

  “秦世?”许盛年接起电话。电话的那头仿佛翻了天,秦世焦急的说:“许师兄,艾晴……不见了!”

  不见了?

  许盛年一楞。泰晤士河上,一艘古老的船发出低沉的鸣笛声,声音遮住电话那头。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爱吧,

  能爱多久,

  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你守在墓前哀诉的时刻快要来到了。”

  H市。

  桌上还有未干的插画,满屋的墨香味。

  艾晴的手机就放在床头。

  桌上的牛奶杯还散发着余温。

  艾晴仿佛突然消失了。

  唐宋打电话给艾家。那头空无一人。艾爸爸生性洒脱,在艾妈妈去世后,就背起画板,做起了背包客,穿梭在各地的山野林间。

  一连几天,唐宋和秦世到处奔走。没人知道艾晴去了哪。

  绝望之际,唐宋翻出陆遇白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拨通了陆遇白的电话。

  陆遇白显然刚睡醒,声音格外慵懒迷人,“哪位?”

  唐宋头脑一热,骂道:“你个害人精,干嘛来招惹艾晴!都怪你!你赔我艾艾!”

  要不是你,她也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离家出走!

  陆遇白一激灵,“艾晴怎么了?”

  “她走了。”唐宋咬牙切齿道:“你满意了吧?你终于毁了她!”

  陆遇白挂断电话。

  这个城市那么大,她能去哪儿?

  陆遇白发了疯的找艾晴,他就像被遗弃在世上的一缕游魂,徘徊在街头巷尾,见过了炙热和冰冷,洁白和污秽,希望和绝望,甚至是出生和死亡,就是没有艾晴。

  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他彻底沦陷了。

  “陆遇白!”

  顾悠悠穿着洁白的裙子,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眼前的陆遇白,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陆遇白。

  斑驳的衬衫,清硬的胡渣,无神的双眼,他像从天上跌到地下,陷入世间的尘埃,无法自拔。

  这样的陆遇白啊……

  陌生,颓废,绝望,无助,疯狂……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跟我回去!”顾悠悠咬住唇瓣,眼里泛起泪花,楚楚可人。

  陆遇白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无神的双眼搜索着四周,没有光亮。

  他终于弄丢了他的冬日,成了卑微的没有生命的灰影。

  顾悠悠上前拉他,“陆遇白!”

  陆遇白顿住。

  顾悠悠心疼的擦拭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不要找了。她不在了。她不会回来的。”

  过了许久,这声音才传到他的耳朵里,陆遇白猛的一震。

  顾悠悠接着道:“陆遇白,我们回去吧。”

  几乎乞求。

  陆遇白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拭去顾悠悠的眼泪,“你很好。但我不爱。”

  他爱的是那株肆意生长的山桃花,是爱吃猪排饭的她。她来到他的世界,强势而惊艳。他早已沦陷。

  却花了全部的青春来承认。

  “我爱她。”

  他嘴角泛起笑容,仿佛回到那个静谧悠远的下午,她甘甜的唇瓣,胭脂红的脸颊,还有那句……“陆遇白,我很快活呢。”

  他眼里又有了光,“一直。”

  就在唐宋等人将H市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不远处的汽车站,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脚蹬轻盈的网鞋,梳着利落的马尾,踏上了行程。正是艾晴。

  艾晴先是去了乌镇。两行青山耸立,一条小路蜿蜒,青石板上斑驳着岁月的痕迹,总角孩童在巷子里玩耍。

  艾晴背着包,穿过古旧的清灰色的建筑,来到一座青石板桥上。

  不时有孩童跑过,或笑或闹,对她充满好奇。

  “你住在这么?”

  “住。”

  艾晴望着桥下静默的水,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分别,和挥洒一切的阴雨,心中仍有一丝丝的忌惮。

  从那以后,她害怕每一场江南的雨,害怕每一只乌篷船离去的样子,就像她害怕许盛年每一次的不告而别。

  留下她一个人。

  回到艾家,屋里还保留她走时的样子。木头家居发出陈旧的味道,大门因为常年不用,已经爬满半人高的青苔。艾晴简单收拾了下,却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一把银锁。

  那把银锁是她亲生母亲唯一留下的。

  她小心翼翼的戴在脖子上,洗澡也不会摘下。许盛年带她来小镇的时候,银锁恰好落在帝都,她在发烧之余仍心心念念。却没想到,它就好好的躺在艾家。

  艾晴将锁放回母亲宝贝的盒子。

  没有拿回。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老人们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烟。瞧见艾晴一身素服走过,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艾晴走到街头一家豆腐店。那里的豆腐脑是她的最爱。刚到小镇的头两年,她便经常来吃。

  艾晴要了一碗,对着拳头大的灯泡,喝了一口。

  甜到心坎。

  艾晴笑,咂咂豆腐花,不知不觉喝光了。

  走到半路,淅淅淋淋下起雨。雨一会半会不停。艾晴只得躲在青檐下避雨。

  雨中远山如黛,晃晃悠悠来了一条乌篷船。

  艾晴鬼使神差的上了船。

  船主问道:“小姑娘,下这么大雨,你去哪儿?”

  艾晴摇摇头。

  船主拿来一条毛巾,“别嫌弃,先擦擦吧。”

  艾晴用毛巾擦着头发,浑身湿透,雨水冰凉,浸透骨子里。艾晴打了个冷颤,船主又捧来一壶茶。

  说是茶,就是自家熬的水。

  艾晴喝了口,有股说不出的甘甜。这一路来,豆腐脑是甜的,茶是甜的,唯独心是苦的。

  艾晴甩甩脑袋,不再胡思乱想。

  小镇的天宛若新娘子的脸,一时晴一时雨。没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艾晴从乌篷里钻出个脑袋,手里捧着茶,悠悠的看着沿岸的风景。

  内心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船主说:“姑娘,这里好吧?”

  “好。”

  “哪好?”

  “哪哪都好。”艾晴回头,眼睛眯成月牙,唇齿皎洁。

  船主放下竹篙,小船轻飘飘的越过数个石桥,最后停在了一个台阶前。

  艾晴把毛巾还回去,几步蹦上台阶,冲船家摆了摆手。这才回到屋子。

  又住了几天,艾晴背上包,锁上老旧的屋子。艾晴走后,青石板上还留有浅浅的水渍。

  一晃,来到了帝都。

  那座红砖绿墙的小阁楼早都不见了踪影。

  没有她熟悉的弄堂,没有她走过的胡同口,一走几年,风云变色。艾晴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来到她和许盛年住过的家。

  艾晴抬头,看着这个房子,门前那两株青柏和山桃还在。

  许家落马,许盛年去了国外,这个房子想必早就换了主人。艾晴走到青柏树下,伸手抚摸着树干,上面刻着过去的岁月。

  她穿着蓬松的裙子,踩着大了一号的拖鞋,一路跟着一个少年。少年回头,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对她淡淡的道:“我是去学校。不是去别的地方。”

  “我也去。”小小的她争着吵着也要去。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月月,乖乖在家。好不好?”

  她撅着嘴,满不在意的道:“我才不是怕你跑了呢。我是怕你学傻了,没我聪明。”

  她就是怕他跑了呀。

  只是她没说。

  “我的傻姑娘啊,你真是……”

  少年扶额,哭笑不得。

  回想起许盛年的神情,艾晴双手搭在树干上,额头贴紧手背,眼里流露出来的不舍,几乎要淹没她。

  “许盛年,你到底还是跑了。”她才没想依恋他呢。

  她才不会万分不舍呢!

  恍惚中,身后有人说道:“没有。我在等你。”

  艾晴一听声音,慢慢回头,几步之外的山桃树下站着一个男子。

  他身姿欣长,面容俊美,眉目间笑意浅浅。

  “月月,我来接你回家。”

  艾晴捂住双眼,潸然泪下,“你怎么才来。”

  树叶发出簌簌声,路过风雨,相互依偎。

  你看呐,若是春|色,便一定能动人。若是爱情,便一定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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