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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私生子


  艾晴不是‘艾晴’的时候,她还有个名字。

  叫许沧月。

  那时的她,不认识江南水乡中的浓淡逸景,不认识细雨霏霏下的水墨天地,她所能望见的天空,依旧是首都里的那座低矮到微不起眼的红砖绿墙。

  她像所有健康的孩子一样,玩闹于胡同方塘,个子极为纤瘦。很多孩子怕她像易碎的陶瓷娃娃,碰坏了是要哭的,总免不了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后来,她才知道。这种小心翼翼不光因为她的纤瘦,还有另一层原因。

  ——她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母亲常说,生命绚烂如夏花,每一片花瓣都弥足珍贵,她代表着亲情、友情、爱晴……即使失去了一瓣,只要颜色不褪去,她依旧可以绚烂。

  世人要比我们想象的有包容心,他们可以包容这对单亲家庭,并没有所谓的歧视和偏见。生活已经给每个人很多考验了,相互善待也能彼此有个依靠。虽然这种善待有时让人显得不知所措,怜悯的目光有时比犀利的言语,更能刺痛人心……

  直到她十岁那年。

  原本绚烂的母亲开始褪去了颜色,变得异常苍白。

  母亲时常坐在院中里的竹凳上,微微闭目,背对着满面葱葱郁郁的爬山虎和古老深红的砖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的。

  母亲是在一个雾深露重的清晨走的。

  那天,花开满院,一夜凋零。她站在红砖绿墙里,向外远远的眺望。

  一个穿着黑色套头毛衣的少年,推开了被落花堆砌的院门。

  她还记得,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清秀俊俏如画中走出的少年,面对着几乎铺满地的残花落叶,仍是不疾不徐的走来。

  脚下‘咯吱’作响,笔直的身姿犹胜青松秀柏,自成剪影。

  兀地,一抬头,眉眼淡淡。

  “你好,许沧月。”

  声音清冷。

  “我是许盛年。”

  “许盛年?”

  “我想,”少年平静的说道:“你应该叫我哥哥。”

  小胡同沸腾起来。

  人们只道,鸡窝里当真能飞出金凤凰来。那孤苦无依的幼女一转眼成了沧海遗珠,哪里需要旁人的可怜。

  她跟在少年身后,被这些炙热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好像手脚生得不是自个的,放哪里都觉得别扭。仿佛回应她的局促不安,人群中隐约传来一个刺耳的字眼——“私生子”。

  像过风的竹林,周遭的声音都变得狭窄,她认得这三个字,却识不得。

  “哥哥——”

  她下意识的唤道。

  前方的少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黑色的套头毛衣显得身姿欣长,远远高于同龄人,她看着他,竟生出仰望高山的错觉。

  也许今年秋天来得太快,首都干燥的气候,胡同分外的拥挤,眼睛莫名的酸胀,她上前,低头,轻轻拽住他一片衣角,算是心安了。

  这一路,他在前,她在后。

  他走得极慢,脚步中带了一丝沉稳。

  她磕磕绊绊,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

  从狭窄的胡同巷口,到敞亮的机关大院,他给的距离刚刚好,始终一臂之交。

  客气,又疏离。

  他不喜欢她,她知道。

  她停住,使劲扯他的衣角,迫使他回头,“怎么了?”

  “没事啊。”她笑,眉眼弯成月牙,“就是想看看你。”

  “……”他竟无言以对。

  许盛年和许沧月,就像许家门前种的两棵树,一棵是青柏,一棵是红桃。

  一个自小守在父母身边、长成了一副贵公子般谦谦俊朗的模样,一个浑浑噩噩于市井小巷里、生成了一副山桃花般肆意明媚的形态。

  打从许沧月住进许家,许盛年就觉得万分头疼。

  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哪里来的精力,总是擅长搅乱他平静的生活。他从卧室躲到书房,从书房逃到阁楼,可是不管待在哪儿,她都会准时出现在眼前,背着手,笑眯眯的问道——

  “你在干什么呀?”

  她偏爱宽大舒适的衣服,尤其是蓬松的上衣,穿在她高挑纤瘦的身上,恰好突出那精致小巧的锁骨。微微一嗅,隐约能闻见一股轻柔的香气,宛若十里盛开的桃花,娇俏到极致。这还是个小姑娘,就已经生得很清丽别致了。

  他刻意别过头,嘴上淡淡的说:“许沧月,你真的很烦啊。”

  她耸耸肩,不甚在意的道:“我知道呀。”

  许盛年顿时觉得,跟她这样的小姑娘说话,真是件考验耐性的事。取下金丝眼镜,捏着酸痛的鼻梁,他问道:“你不能去玩么?”

  “和谁玩?”揪着他衣服上的纽扣,她显得漫不经心。

  “别的小朋友。”许盛年指着楼下嬉笑的孩子,像她这般年纪不是应该爱玩么,尽管他不是。

  她顿了顿,“我也想玩啊……”

  许盛年刚要不耐烦,她低了低头,额前的刘海擦过清晰的眉眼,笑容仍在,快要低入尘埃,“可他们说我是私生子。”

  他愣住。

  关于父辈的事,这个小姑娘需要一个解释。

  许盛年想了很多天,总觉得不该伤她的心,可到底要怎么告诉她呢?

  许盛年自小性格淡漠,说好听点是成熟懂事,说难听点就是没有人情味儿,连许家二老都觉得这个儿子和人不亲,很少有能让他动容的事。哪怕得知了许沧月的存在,也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在通知许盛年把许沧月接回家之后,许家二老就双宿双飞去了。

  所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许盛年和许沧月两个人。许盛年越是躲她,许沧月越是粘她。后来,许盛年被逼得没有办法,便向周围的同学请教,怎样才能带好家里的小妹妹。

  这无疑是个重磅消息!

  像许盛年这种级别的人物,非常人之资,实在难以想象能和‘哥哥’的形象挂钩,可见那小妹妹也绝非普通人!

  惊讶归惊讶,收到的建议还是蛮中肯的。

  有的人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该管教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许盛年回想一下,其实许沧月除了比较粘他,真的没有什么缺点了。她喜欢晴天,喜欢哼歌,偶尔会和同学寻点好吃的,经常穿着蓬松的睡衣,光脚在客厅里扭来扭去。

  他还记得她扭得很认真,一脸‘为伟大艺术献身’的即视感。尽管他不只一次嘲笑她,她也不恼,满脸继续写着‘你不懂’这三个字。

  许盛年突然觉得,只要不是不理她,许沧月还是个简单温煦的小姑娘。

  管教她?

  怎么舍得。

  对于如何和许沧月和平相处,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往常下了课,许盛年唯恐避之不及。这天却早早回到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的小姑娘躺在沙发上,纤瘦的身子仿佛陷进去似的,人也安静了许多。

  “你回来啦!”探出个小脑袋,声音有些虚。

  许盛年将大包小包放在她面前,‘嗯’了一声,便回到房间,关上门。

  他深深的吐了口气,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将后背贴在门上,小心翼翼的听着门外的动静。起先,没有声。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买的东西不合她的心意?

  可网上说,十岁小姑娘喜爱哪些东西,他都是在仔细查阅后,一一买了回来。

  难道他的小姑娘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他面上不漏痕迹,内心头一回不平静。他开始回想,确定自己是否有落下的,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她喜欢什么,又或者今天早上出门前说错了什么话。

  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这个小姑娘先是住进了他的房子,现在又住进了他的脑海里。

  真是个神奇的小姑娘啊!

  他轻笑。

  眼底有了斑斓。

  过了许久,门外传出动静,很快又没了。

  许盛年停下手中的笔,微微晃动脖颈,不知在想什么。

  半夜,一阵若有似无的敲门声,像猫挠似的。

  许盛年问:“什么事?”

  轻飘飘的声音,听不太清。

  许盛年无奈,也许这小姑娘又无聊了,免不了要来烦他。

  一开门,只见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苍白又单薄,仿佛是那脆弱的纸鸢,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哥哥——”

  她唤着,眼眶盈满了泪。

  这一声哽咽,让他心口一疼,几乎从未有过!

  许盛年赶紧抱住她,原来她是这么小,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他慌了神。一股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腿根流下来,犹如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荆棘花,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月月?”他的声音低哑。

  她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一般,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许盛年抱起她,冲出家门……

  许沧月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窗外月色琳琅,银光倾泻。

  她没看到许盛年。

  医院的护士来过几回,见她醒了过来,便上前给她测量。

  “我哥哥呢?”她对冰凉的医学器具不熟悉,所以下意识的躲了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寻问许盛年的下落。

  护士想了想,应该是刚才那小帅哥,于是笑道:“那是你哥哥啊!”还真是个俊俏的胚子,这才十八岁就生得祸国殃民,长大还得了。

  许沧月点点头。

  护士又道:“听说他是跑来医院的,晚上不好打车,就算能打到,也要一个小时才到。他这一路跑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脚底磨出好几个血泡。医生让他处理一下血泡,他也没听见,只顾着寻问你的情况了。”说完,环顾下病房,“刚才还在这呢。”

  许沧月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活见鬼了,她说的许盛年,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位!

  她小心翼翼的问:“请问你说的人是叫许盛年么?”

  护士翻了一眼手里的册子,“是啊。家属签字还搁这呢。”

  “那个冷血无情中二病、活人在房间里喘口气都嫌多余的许盛年?”

  “……”

  许盛年很快回到病房,手里又拎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

  许沧月翻了翻,拿出一件东西问他,“这是什么?”

  “卫生巾。”许盛年头也不抬,脚上穿着病房里的拖鞋,袜子也换干净了。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有不一样。

  许沧月疑惑,“这是干嘛用的?”

  许盛年僵了一时,以为她是在作弄自己。可转念一想,这个小姑娘才十岁,之前生活的肆意明媚,哪里能想到大姨妈这种事。而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他咳了咳,尽量让声音平静如常,“就是大创可贴。”

  “我哪里受伤了?”许沧月显然是个惜命的人。赶紧将自己检查了遍,这一动,下身竟滚烫犹如火铸,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疼得她嚎啕大哭,“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许盛年翻了下手机,上网查了‘大姨妈’的注解,几步走上前,递给她,闷声不吭。

  她睁大眼,屏幕的亮光倒映在她眼里,犹如星海浩瀚。

  “我不是生病了,对么?”她问道。

  “不是。”他抚摸她的头,声音不禁轻柔,“月月,你长大了。”

  如果早知道,你会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姿态,进入我的世界。

  我想……我还是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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