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美人怜

　　不多时，便先有信使先前来禀报，蓝齐儿早早的便得到了葛尔丹正在返回伊犁的消息。不过信使并没有提及策妄被流放的事情，而是单独找到了乌音哈博黛转告的。

　　蓝齐儿抚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脸上带着一丝丝笑意，握着信，念道，“可算是不要在外面打打杀杀了。”

　　萨日娜见着蓝齐儿的模样，虽然没有看到信，但也知道了葛尔丹即将回来，便似随意的模样问道，“看我们娘娘高兴得这模样，可是郓台吉要回来了？”

　　蓝齐儿羞红了脸，点点头。

　　正聊着，阿碧亚却急急匆匆的进了帐篷，道，“娘娘，方才我路过哈博黛姑娘的营帐之时，看见哈博黛姑娘跪在地上哭着，央求要见娘娘一面。奴婢亦不知哈博黛姑娘为何那般模样，但是奴婢看着揪心，便答应了姑娘前来禀报娘娘一声，娘娘可要前去见哈博黛姑娘一面？”

　　蓝齐儿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哦？”

　　萨日娜见状，嘟着小嘴儿道，“她现如今可都是被郓台吉软禁着的，娘娘去见哈博黛姑娘，怕是要惹郓台吉生气的吧？”

　　阿碧亚不言语，只是白了萨日娜一眼。

　　人的言语和行为，是很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想法的。即使不明说，有的时候旁人还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自打阿碧亚发现萨日娜提到葛尔丹的时候两眼发光时，就知道萨日娜对葛尔丹心思不正。阿碧亚是一眼就看明白了，但是阿碧亚不知道蓝齐儿明不明白。

　　蓝齐儿摸着自己的小腹，低低的语气叹了一句，“且罢，你们两人也莫要争论了，我还是去看看哈博黛吧。毕竟，如果不是我的话，也不可能害素诺木被剜掉双眼，亦不可能害策妄一家都被软禁。”

　　阿碧亚点点头，“还是娘娘善心。”

　　蓝齐儿道，“萨日娜，你去准备些点心什么的吧，也不知道他们一家被软禁起来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是我之前太疏忽了，没能早点儿去看看他们。”

　　萨日娜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着，便出去准备了。阿碧亚抿着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娘娘，有句话，阿碧亚不知当说不当说。”

　　毕竟阿碧亚是蓝齐儿带过来的宫女，心里还是向着蓝齐儿一点的。不得不说，阿碧亚确实是个忠心的仆人。

　　蓝齐儿没很在意。只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袍子，“你说罢，在我面前，咱们都跟姐妹一样，还怕什么说得说不得的吗？”

　　得到蓝齐儿的肯定，阿碧亚方才点点头，道，“娘娘有没有察觉萨日娜对郓台吉……”

　　还没等阿碧亚说完，蓝齐儿便喝道，“闭嘴！”

　　阿碧亚被蓝齐儿这一声怒喝给唬了一跳，只觉得心微微一颤，嘴唇动了动，然后闭上了嘴。

　　原，阿碧亚不过是想给蓝齐儿提个醒儿的，但是她没料到蓝齐儿会这般生气。

　　沉默着，然后是蓝齐儿幽幽的一声，“有的事情，心知肚明便好，且不要说出来罢！”

　　蓝齐儿听到阿碧亚那么说的时候，亦是心疼的，她不愿意听到这些，又或者说，她在逃避。她来准格尔，总共就这么两个亲人了，她不愿意任何一个有什么事情，亦不希望两人与她有任何隔阂。即使，现在这隔阂已然产生了，但她不愿意承认。

　　阿碧亚抬头，看着蓝齐儿有些忧郁的脸庞，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阿碧亚觉得有些窝心，道，“娘娘，自打您来了准格尔，便没有什么时候是真正开心的。只那日，在那达慕大会上，你和策妄大人和素诺木大人讲故事的时候，那开心的模样，才像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蓝齐格格。”

　　听着阿碧亚的话，蓝齐儿自己都是忍不住微微一怔，喃喃道，“有吗？”

　　“娘娘先前在皇宫的时候，笑得都比在这草原上真实。虽娘娘现在每天亦是笑眯眯的，但是阿碧亚总觉得，娘娘不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阿碧亚说着，自己的心里越来越难受。

　　何曾不是呢？这终究是在个陌生的地方，虽然葛尔丹待自己很好，阿奴和塔娜都对自己很好，但是在蓝齐儿的心里，却还是有一道打不开的结，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那一日，给素诺木和策妄将故事，那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在紫禁城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娘娘，我在膳房讨了一些点心，您看看够不够？”萨日娜提这个小篮子蹦跳着就进来了，蓝齐儿的思绪也随着萨日娜的这一声呼唤给拉了回来。

　　蓝齐儿揭开篮子，看了看里面的点心，道，“够了，走罢！”说着，便领着萨日娜和阿碧亚，款款往乌音哈博黛的营帐而来。

　　营帐这边有士兵把守，帘幔是拉开的，哈博黛就这么双眼空洞的跪在营帐的门口。

　　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响，哈博黛挑眼看了一下，见来人是蓝齐儿，遂打起精神来，急急地喊道，“蓝妃娘娘，蓝妃娘娘！”

　　蓝齐儿加快了脚步，将哈博黛扶起，仔细的打量起哈博黛来。自从上次哈博黛夜闯蓝齐儿营帐之后，这是蓝齐儿第二回见着哈博黛。

　　“姑娘瘦了。”蓝齐儿道，“可是膳食不到位？”

　　哈博黛双眼氤氲着泪水，唇颤抖着，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原，她只是拼一拼，无意间见蓝齐儿身边的婢女走过，这才求着人家让她见蓝齐儿一面的。她本是不抱希望，但是现在看来，上天还是怜悯她的，没有将她完全抛弃。

　　萨日娜轻声在阿碧亚耳边嘀咕了一句，“真想不通，这疯婆子要见娘娘作甚？你也真是，还由着娘娘来了。”

　　阿碧亚不言语，只是看着蓝齐儿和哈博黛。

　　说哈博黛现下的模样有些像疯婆子，一点儿也不为过。哈博黛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了，脸上爬满了脏兮兮的泪痕，不知是哭了多久留下的。

　　在蓝齐儿和阿碧亚的搀扶下，哈博黛才勉勉强强的站起来，蓝齐儿道，“姑娘里面说话罢！”

　　说着，一行四人往营帐里面来。萨日娜拉上帘幔，还没等蓝齐儿坐下，哈博黛却是再一次跪下了，抱着蓝齐儿的脚，啼哭道，“娘娘，请您救救策妄吧！”

　　那消瘦的人儿，脸蛋都瘦的棱角分明了，双眼通红，含着泪水，却也愈发明亮。

　　蓝齐儿惶恐，却也因有身孕，不敢很快的随意蹲下扶人。但是阿碧亚瞧着蓝齐儿的举动，立即会意蓝齐儿想要做什么，便急忙拉住哈博黛将哈博黛连拖带拽的扶起来，安慰道，“姑娘有话起来说，莫要跪下了。”

　　蓝齐儿亦是安慰着，“哈博黛姑娘莫要总跪着了，蓝齐儿心里过意不去。”

　　萨日娜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耐烦，看着又是跪又是哭的哈博黛撇撇嘴，甚是无言。

　　哈博黛的情绪这才算是缓和了一些，抽抽搭搭着，蓝齐儿道，“姑娘还是慢慢讲罢，莫要哭了。”

　　哈博黛这才点点头，衣袖擦过泪水，道，“娘娘可知郓台吉和将士们都在返回的路上了？”

　　蓝齐儿点点头，“知道的。”

　　“郓台吉将我夫君打发去博尔塔拉河放牧去了，罪名是谋反！”哈博黛说着，浑身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这个女人，似水一般的柔弱，对于她来说，策妄便是她的天。三番两次，她一个连狗吠都会感到害怕的人，却为了策妄只身夜闯妃子营，求蓝齐儿去救策妄，的确是冒了很大的险的。

　　“策妄是那么老实的人，他怎么会想要谋反呢？蓝妃娘娘，您且去和郓台吉说说，一定是搞错了的，一定是谁冤枉了策妄！蓝妃娘娘，我求求您了。”

　　蓝齐儿显然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眉头深深的锁在一起，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良久，蓝齐儿才道，“哈博黛姑娘，你且起来罢，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策妄一定是被误会了。我和策妄大人虽只在那一次那达慕大会见过，交情不多，但是我能感觉到，策妄大人是个好人。”

　　听得蓝齐儿这么说，哈博黛自是不停的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哈博黛还是在止不住的流泪，但情绪却是缓和许多了。蓝齐儿看着这个模样的哈博黛，只觉得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虽然和自己交情亦不深，却是如斯的信任自己，三番五次的向自己求救，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看。

　　哈博黛哭的模样，梨花带雨，看得蓝齐儿心里煞是难受。说不出为什么，蓝齐儿觉得，像哈博黛那样敢去相信不熟悉的人的感觉，蓝齐儿是不会再有了。

　　信任这种东西，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建立起来的，亦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地倒塌。

　　从蓝齐儿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便筑起了一堵高高的城墙，不愿意轻信任何人。那城墙，丝毫不比紫禁城的城墙矮。

　　沉默，继续沉默，然后是一声打不破沉默的低语，“哈博黛姑娘，我答应你，等郓台吉回来，我会好好去问问郓台吉，试着帮你求情的。”

　　语罢，蓝齐儿带着阿碧亚和萨日娜飘飘然离去。

　　出了哈博黛的营帐，蓝齐儿的手抚在小腹上，心中黯然：孩子，额吉是多么希望，额吉能在草原上找到一个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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