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批魂 > 第五十八章 烧黄皮

第五十八章 烧黄皮


  “不知道,好像是只野狗。”我说道,心里却琢磨起来,那只狗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父亲熟练地把鸡烫了,拔干净了鸡毛,便拿剪刀给鸡开膛破肚,一边问我道:“四角都点了?”

  我点头道:“都点了。”

  父亲说:“盛鸡血的碗呢,还有没有剩?留着以后有用。”

  我去一旁把搪瓷碗的碎片拿过来,对父亲说:“刚才怕那只疯狗咬了鸡,就拿碗砸它,结果碎了。”

  父亲扭过头来瞟了两眼,有些可惜道:“哦,这样啊,那算了,扔了吧留着也没用了。”

  我随手把碎碗片扔水沟里了,却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当时天冷的要命,一时间竟然也没察觉到。收拾完了鸡,把家伙什都收拾回家,这为了过年的准备也就完成了一项。晚上的时候,姥姥把鸡切成了大块儿,放锅里炖了。按照老人家的讲究,这鸡是要整只炖不能切碎的,不过现在倒也不讲究那么多忌讳,有八分像也能说得过去。

  那天晚上酒足饭饱,父亲照样出去串门,没出去一会儿便又见他回来,脸色变得铁青,说话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他说:“坏事了,闹黄仙儿了!”

  这话一出口,我们全都怔在那里,姥姥缓过神儿来,便问他:“怎么回事?”

  父亲便说,刚才他刚出去,打算去六百万家看麻将局,半道上遇见于德良慌慌张张地往回跑,便就跟他开玩笑说,“你家娘们儿养汉子啊,这么火急火燎回家去?”要是平时,于德良非得回骂几句,可今天倒是反常,于德良连话都顾不上说,只听他远远地扔下几句,说是“快抄家伙去,闹黄仙儿了,好几家遭了殃!”

  父亲知道于德良这人性子,如今这番模样肯定是真出了事,这才连忙跑回家来。我当时心里乱成一团,又好奇又害怕。闹黄仙儿的事虽然以前见过,但总是想再瞧一眼的,可真想起黄仙儿的那股子邪性劲儿,心里反而怕得慌。

  这时候,姥姥便开口拿主意:“要不这样,你去拿家伙什,我和你一起出去。牛北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别到时着了黄仙儿的道!”父亲点头应允,便到厢房拿家伙去了。所谓的家伙什,莫不是铁锨镢头这些趁手的农具,我也不知道他们出去到底要怎么对付黄仙儿,只是看姥姥临走时候,手里多了一团绳子。

  好奇心上来,我自是在家呆不住的,心里像搁着事儿一样坐立不安。妈妈看出我的心思,便劝道:“黄仙儿还是少见些好,你瘸书大爷走的时候,不是嘱咐你以后不能再碰这些东西吗?你想跟王辉一样,死活不知?”

  提起王辉来,我心里便跟被榔头狠狠敲了一番似的,耳朵边儿似乎还响着在野鸡岭时候,他对我说的话,他说:牛北,我想回家……

  说来也巧,那天晚上正好有人来家里找妈妈看病,妈妈收拾好了药箱要出诊,临走不忘嘱咐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可我哪儿能呆得住?妈妈前脚刚走,我后脚也就出了门。一路往西边跑去,到了村西头的大路上,老远就听到有人吆喝:“他娘的大晚上地惹这些个晦气事,于德良今年可得赔了……”

  我顺着声音瞧去,几道手电灯光在黑暗里凌乱地画着,地上雪大,映得天色惨白,那几个人肩上扛着铁锨,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北去了。老远就看到村子西北头泛着火光,看样子应该是从于德良的石灰窑冒出来的。我跟在那些人后头也往北去了,心想或许能碰见姥姥她们。果不其然,到了西大窑,就见姥姥和父亲站在一边,在场的还有于德良、六百万,还有窑里干活的几个伙计。

  窑洞里噼里啪啦地冒着火,一圈人正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稀薄的红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交杂着雪夜里诡异的青灰夜色,任谁的脸色都显地怪异。我靠到姥姥身边,抓着她的手。姥姥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被我突如其来的一碰,瞬间身子一个激灵,“啊呀”一声喊了出来!

  周围大伙被这一声喊惊了一跳,齐刷刷地朝我看来。姥姥掐了掐我的手指,有些责怪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我没答话,这时候的心神全盯在窑里的那团火上。这时候,就见本来快要灭掉的火光突然又亮了起来,猛窜出一尺多高的焰头,紧跟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这一声叫唤如同喉头泣血一般,划破了整个西大窑顶上的黑暗。

  就见随着这一声叫,火光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活了一般,痛苦地扭动了几下,便慢慢地不动弹了。见这情景,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于德良脸上半笑半哭的一阵青一阵红,他颤着声问道:“死、死了?”

  一个伙计胆大,手里端着一柄铁锨就往窑里去了,小心翼翼地翻了几下,一股肉香夹杂着骚臭飘了出来,鼻子一吸直冲脑门,胃里充斥着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那伙计翻了翻,手上使劲,便把那团东西挑在了锨头,转身退了出来。

  “死透了!”伙计说道。

  于德良彻底松缓了下来,额头上都冒了汗。这会儿,就见有人从窑厂边上的屋子里出来,老远朝这边喊:“老板,老王晕过去了!”众人一愣,便都忙奔过去看个究竟。窑厂边上两间小平房,冬天生了铁炉子,这时候正烧的旺。一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屋子小,大伙儿进去便站的满满当当,就见铁炉烟囱管子插在靠墙的一铺炕上,炕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

  这种生炉子的办法,是我老家最常见的。农村人到冬天,家里面大多会生这种小铁炉子取暖,上细下粗的一个生铁肚,下面垫着一个大四方的煤灰盒子,上边开口添煤,下边通风接灰,一冬天暖暖和和倒也自在。

  先不说这些,且看炕上躺着的那个人,我倒也认识,他不就是前几天和于德良一起到机井帮忙找于在水的那个人么?那人生的壮实,可再看现在,软塌塌的没了骨头似的躺在炕上,面色纸一样的惨白!

  姥姥靠的最近,探手翻了翻他的眼皮,浑身上下查看了两眼,便跟大伙儿说:“应该没事了,这一晚上也够他折腾的,那只畜生烧死了也就解脱了。”

  这事了结,回家路上我便问姥姥,窑里烧的东西是啥?姥姥深吸了口气,说道:“黄仙儿。”

  原来今晚的事,还得从小年那天于在水被埋在机井下说起。那天我和于在水的爹——于德良,两人一起在机井周围找寻于在水,另外还有个人也在找,不过走了另一条路。这人便是今晚上躺在炕上的老王。那天说起来也赶巧,原本到了年根儿,窑里的活儿快干完了,工人们也大多都放了假回家准备过年。只是人走了,窑里还有些机器材料得有人看,老王就自愿留下看场子。说起老王这个人来,没别的毛病,只是跟于德良一样,好一口酒。他是外村人,原本也有家室,因为他常喝高闹事,媳妇儿就找了个相好的私奔了。

  这么些年来,老王也就一个人过着,后来不知怎么来了于德良的窑里干一份活儿,平时一两个月不见他回家一趟,就住在窑里看场子的两间小平房里,平时自己做饭,偶尔也去于德良家搭个伙儿。那天小年,于德良本打算喊他去家里一起吃饭,谁知道半路遇到了我和姥姥,才得知于在水出了意外,这就急忙去找了老王一起去机井救人。

  话说老王那天和我们兵分两路,我和于德良在机井周围的十几亩地里转悠,他一个人便奔北面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看见了雪皮子的脚印,一路跟去的。这一路走的说近不近,一直快到了凤凰腿的地方,远远的就瞧见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影朝他奔过来,怀里还揣着一个黄灿灿的东西。走近了一瞧,这不是于在水么?

  于在水见了老王,眉开眼笑地炫耀道:“王大爷,你瞧着,我逮了只黄仙儿!等回去咱扒了皮,肉给你下酒,皮归我,等赶集去卖了。不过你得给我保密,不能让我爹知道,要不然我得挨揍了。”

  老王听了这话,心里头哭笑不得,干叹一口气,忙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于在水披上,嘴里问道:“你爹正找你呢,你衣服哪儿去了?”

  于在水恍然道:“我给忘在凤凰腿的梁子上了!”

  老王摸出钥匙来,便跟说:“那你先去窑场我那屋呆着,等我回来一起去你家吃饭。”

  于在水朝他笑了笑,便拿了钥匙走了。老王看着于在水离开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怅然。等他拿着于在水的衣服回到窑厂,却看到那只黄仙儿被关在狗笼子里,正奄奄一息地趴着一动不动。于在水光着膀子在炉子旁边,手里拿着火钩子正在倒腾煤灰盒子里的煤渣渣,见老王进门,嘴巴一咧,从煤灰里掏出几个烤熟的山芋来,递给他,说:“大爷,一会儿帮我把黄仙儿皮剥了?”


  (https://www.motanwx.cc/mtk8930/5343436.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