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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婴死


  六百万说的南老茔,是我老家的一片坟地,也就是东北话“坟圈子”,我们那里叫茔头。这南老茔离村南头三里地,旁边不远便是一个大水塘子,叫南老塘子,塘子旁有个泉眼,唤作“南老泉眼”,泉水清澈甘甜,住村南头的人吃水都从这里取。据老人们说,这水塘的水就是从这泉眼里流出来的。

  打小一圈孩子撒尿和泥的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问题搞不明白,为啥这仨地方都叫“南老啥啥”,且不说南字是个方位,可这“老”字又从何说起?我曾问过姥姥好几次,但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说是自打她嫁来的时候,就叫这名字了。这让我心里颇感怪异。

  这南老茔是个古怪的地方,村里很多人晚上出工回来,路过那里,总会遇到些个邪门儿的事,一来二去,大家是谈“南”色变,能绕开的,打死也不打那儿过。

  书归正传,刘二婶根据六百万带来的生辰八字,这么一掐算,心道古怪,这二人八字相合,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保个子孙满堂是命里注定的,咋会生出这么个怪胎来?难道说,他媳妇儿劈了腿?

  想到这儿,二婶脸上有些不爽,自打守寡之后,没少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她破鞋。二婶虽脚正不怕鞋歪,但心里也屈苦的慌,对这劈腿的女人,也是心恨起来。

  “百万,你媳妇儿根儿正?”二婶面色一凛,问道。

  “咋了?”六百万被问愣了,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道,“二婶,秀娥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她绝对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那就怪了,我算你家香火不断,咋出这么个怪娃子,报应啊。”二婶说道。

  “二婶,俺爹死的早,俺娘把俺拉扯大,从小就教育做人要实诚,俺活了半辈子了,不敢说对谁有恩德,但至少没做过啥亏心事!”六百万一脸正经,“要说是报应,俺不服!”

  二婶说:“这事你不服也不行,我问过槐仙儿了,你虽是命中有后,但根儿浅,经不住别人闹腾,看来是有人戳脊梁杆子。”

  六百万忙问道:“二婶,你算出来这谁害我呢?”

  二婶摇摇头,说:“我算不出来,这得回去问问你家老人。”

  六百万一听,心想,家里的老人,自己头上就剩老娘了,也没听老娘说起过得罪谁啊。他把脸一扭,道:“二婶,你可是咱村里的头号把式,我可是花了钱把你请过去的,这孩子可是你接生出来的,你可不能不管死活!要不然,我,我……”

  “你怎么着?”刘二婶看他这样,不怒反笑,摩挲着手里的两张黄纸,缓缓说道。

  “我就赖着不走了!”六百万一屁股坐在炕上,无赖道。

  二婶想了一会儿,找出黄纸,用朱砂把八字提在了上面,然后对他说:“伸出手来。”

  六百万把两只手摊开,二婶啪的一声把两张黄表纸拍在了他的掌心。

  她瞅了瞅墙上挂着的钟,还有十几分钟,便道:“待会儿到了正点儿,你就……”

  刚说到这,突然院子里吱吱咯咯的冒出动静来。二婶忙转身出去,刚走了几步还没开门,院子里就扑扑楞楞的闹开了。

  “谁?!”她顺手抄起门后的火钩子,朝院子里喊道。

  这一声喊出,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道黑影从厢房边的鸡窝里窜出来,顺着墙角倏地朝着老槐树就冲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树底下,深更半夜,屋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照不亮堂,只能隐约看见像是只黄鼠狼。

  在我们老家,都把黄鼠狼唤作黄仙儿,也有叫黄皮子的,这东西鬼灵邪气,哪家人要是身子弱,倒是常被它上身。老人们常说,这黄仙儿上身,就是为了吸“人气”,要不然化不成人形,要是路上遇到这玩意儿学人一样走道儿,千万别随口说它“跟个人似的”,这畜生就等着这句呢,你得骂,越脏越狠越好,这才能把它给撵走。

  我是清楚的记得,打小姥姥就拿这黄仙儿吓唬我,说小牛北(我的小名)你要是再不听话,黄仙儿今晚上就来咬你!这话百试不爽,回回都能把我吓得老老实实。我倒不是害怕咬,就是这黄仙儿的邪性,让人打心里头禁不住一阵哆嗦。

  这黄仙儿的事,我自小到大也见识过不少,咱后话再说。

  话赶回来,且说二婶见这黄仙儿窜到老槐树下面,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就见这黄仙儿回头朝二婶瞪了一眼,两只幽绿的眼珠在黑暗中格外醒目,让人见了后背不禁冒凉气。二婶来不及抡起火钩子打,这黄仙儿就撒腿窜没影儿了!

  这一窜,可坏了大事了!

  老槐树下本来点好的香火全被扑腾乱了,香头折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时,隐约地就听见躺在香火中间的孩子,嘎吱嘎吱地像嚼着什么。二婶借着光仔细一瞅,坏了!那躺着的哪还有小孩子的模样,分明是一张皱巴巴的跟树皮一样粗糙的老人脸!此时那孩子正闭着眼睛,手指含在嘴里,正咯吱咯吱的啃嚼着,脸上一副满足的样子!

  “跟我出去,绕着槐树下的香火转圈,等我叫你停,你就停。听见没?”二婶忙回身进正屋,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六百万说道。

  六百万点点头,跟二婶拿了东西,便一起来到槐树下。

  夜月清明,辉光洒照。老槐树的影子映在墙上,让人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

  树下的香火被二婶重新插起来,围成圈,中间正是六百万的孩子!六百万小心地瞅了一眼,却见那孩子像是睡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走!”二婶在他身后暗喝一声,六百万打了个激灵,忙端着两手上的符纸转起圈来。

  二婶点了两道符,百万每转一圈,就在他身上拍一下。渐渐的,地上的那圈黄香的火光旺盛起来,越来越亮,像一双双小眼睛,瞪着他们。

  “停!”二婶又一喝,六百万立马停住了脚步,正这时,突然火光一闪,他手上的两张黄纸竟自己烧了起来!

  “啊呀!二婶……”六百万忙甩开手,那两张纸却长在肉上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二婶抓住他胳膊,说道:“别动!这火烧不了你,你快把孩子抱起来,站到香火里!”

  六百万伸出两只着了火的手,弯腰抱起孩子来。两只脚刚踏进那圈香火里,就见“滋啦”一声,火光大盛,整个把孩子包在了其中!

  这时候,才听到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声,那声音,就像一把刀子在人心上生生地剜下肉来。村里的狗都被惊的跟着叫起来,却不是寻常的吠声,而是一种狼嗥一样的呜咽。

  这时候,六百万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着了火的小手在面前抓来抓去,手指头一个接一个的掉下来,头上的脓包也接二连三的爆裂,滋出一股散发着恶臭的脓水。

  约摸半顿饭的功夫,那孩子才渐渐的不动弹了,包布团里只剩下一团烧成焦黑的炭,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个人形来。一阵夜风吹来,老槐树叶子簌簌作响,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皮肉的糊味。

  六百万打了个冷战,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却还端在那里,哆哆嗦嗦,眼睛直直地瞪着地上那团黑炭,半晌,才听他嚎出声来——

  “孩、孩子……俺孩子啊……”

  这一声,让站在一旁的二婶心里也难受的紧,虽然早料定这么个结果,但人心总是肉长的,也见不得这般情形。

  “百万,这阴火不沾凡人面,能烧的就不是人!”二婶过去就要拉六百万起来,安慰道,“这不是你的孩子……”

  就在这时!突然,见六百万“腾”地蹿起身来,两眼放光,双手紧紧地掐住刘二婶的脖子,“你去死!”

  刘二婶哪经得起他这一下子?登时就感觉一阵血气上涌,眼冒金星,胸口的气堵在那儿,差点就闷过气儿去。

  也算二婶命不该绝,就在这空当儿,外面“啪啪啪”地有人敲院门,六百万被惊了一激灵,手劲儿一松,身体晃了两晃,正好一脚踩在烧完的那团黑炭上,一个趔趄往后仰去,后脑勺正磕在背后的老槐树身上!

  六百万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眼皮一翻,瘫了下去。

  刘二婶捶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咳出气来,六百万这一闹差点要了她老命。

  院门被敲的咚咚响,有人隔着门板喊道:“二婶,出啥事了?二婶开门啊!”

  刘二婶心下着急,六百万这事还是别让人知道为好,就随口应声道:“没事没事,哼戏呢……”

  门外的人一愣,心想大半夜哼什么戏,不过嘴上却说道:“哦那就好,二婶有事吱呼一声啊。”

  听到门外人离开的脚步声,二婶的心才落了下来。

  看着眼前地上躺着的六百万,还有旁边黑乎乎的一团黑炭,刘二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略一思忖,她便狠下心来,索性找了个袋子把那团黑炭,也就是六百万烧焦了的孩子装了进去。

  然后,她又回了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红纸糊的灯笼来,低叹了一气:“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得要用它。”

  把黄香、符纸都放到篮子里,二婶抬头看看钟,刚好半夜十二点半,这才点起灯笼来,关上门出去。

  她要去的,正是南老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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