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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饭桌上


在农村邻里间,相互送吃食是司空见惯的事,不像城里人关起门老死不相往来,在楼道里见面问候一下,那算是关系相当亲近的啦。

        让二亮妈猜着了,向东媳妇是来送鱼的。她接过盛菜的鱼盆子,自然要感谢一番。一家之主也放下筷子,满脸堆笑起身相迎,“来啦,桂芬儿,在这儿吃呗?素娥,添付碗筷来,再炒盘鸡蛋。”他热情地张罗着,让媳妇拿碗拿筷,留邻居吃了再走。

        玉秀妈姓沈,虽然是外县彰武人,可也嫁过来十七八年了,同村人的脾气秉性、生活状况她是了如指掌。她随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嘴角不禁划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嘲笑。笑话人不好,可这也不能怪她呀,谁也不是圣人,都有攀比心与虚荣心,见到比自己过得好的便仰视肃穆;遇到混的不如自己的,就会油然而生出自豪与蔑视。更有甚者,会大言不惭地要给对方下个定论,“窝囊废,一辈子都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可能是高级动物挥之不去的劣根吧。

        对这种人类的通病,女人嘴角那一丝嘲笑,其他人并未觉察到,或是早已习以为常了。却永远留在了敏感的赵明心中,似荆棘割出了一道隐隐作痛的血檩子。

        “不了,大姑、大姑夫,你们白忙乎啦,我这就得回去,家里来且了,还得回去洗衣服呢。”玉秀妈指着赵明,“是玉秀的高中同校,专程来看我们,向东陪着他俩喝酒唠嗑呢,我得回去好好款待啊。”赵明知道她说的是闫大光和邱泉。

        赵明妈笑着问,“多大点儿孩子,还喝上酒啦?不念书啦!脑子都喝不好使了。”

        “谁说不是呢!这俩孩子一进门就喊热,说是救火出了一身的汗,嚷着要喝凉啤酒,一点儿也不见外。都怨玉秀她爸,不但不拦着,还鼓动他们喝白的。小伙子个个长得一表人才,一个考上了大连电校,一个被瓦房店农机校录取了,念出来都和玉秀一样,是铁饭碗。俩孩子的家里光景也好,一个的父亲是大石狮子村的邱海山,种粮大户,家里有好几台拖拉机呢;一个家里是营坊村开烧锅的,他姨夫和姆们家那位还是磕过头的兄弟。俩孩子都是闺女的好朋友,我也不好说啥呀,真没辙。”女人既充满了骄傲,又显得很是无奈。

        “喝点儿酒可以啦,都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这要是放在从前啊,这岁数,都得挑门立户,娶妻生子喽。这是他们光顾着念书,没那份闲工夫。你看村子里般般大的小小子,哪个不喝酒,不抽烟啊?胳膊肘子上早挎着小对象啦。”赵子才认为孩子们不小了,大人不要管得太严,“来的小且是邱大摩托的小子呀,另一个是营坊开烧锅的,那是老闫家的吧?二亮啊,他们不也是你的同学吗?一会儿请来家里坐坐。”

        赵明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对沈桂芬说的录取的事儿,浑身似掉入冰窟窿里,心里拔凉拔凉的。

        玉秀妈勺了一眼小丫头赵英,“英子的病好啦?一看她的精神头就没事儿了。这几天天气不好,冷飕飕的,不注意就爱得感冒。姆们家玉秀不就是凉着了吗?从学校一回来,就说头疼发烧,我给她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啦。临睡前还嘱咐我,鱼炖好了,给她二亮叔端一盆过来。”

        “瞅瞅,玉秀这孩子咋这么招人疼呢?对我家赵明是十个头的,回回有好吃的都惦记他。”二亮妈不停嘴地夸赞道。

        “大姑、大姑父,那我先回去了啊,家里的小且不道喝成啥奶奶样呢?”女人还惦记着客人们。

        赵明妈赶紧喊住女人,“玉秀妈等下儿,我把鱼盆给你倒出来,你带回去。”

        “大姑,别费事了,还得占个家伙什,而且鱼炖得烂糊,一倒腾就碎啦。你们吃完了,给我送去不就得啦。”沈桂芬摇着手说不用。

        一家人往外送着客人,“快回吧,家里还有一下子事儿呢,回去多给玉秀喝水,捂被服发发汗,这天气就容易凉着。”女主人关心地建议道。

        男主人也跟着说:“要是不好,就去找君昌给瞅瞅,看病他在行,打个点滴吾的,比吃药见效快。用得着我们帮忙的,尽管言语一声。”玉秀妈连声说着好,便快步绕过积水,出了院子回家去了。

        待邻居走后,大人孩子怀着按耐不住的心情掀开了鱼盆的盖子,一股酱香的炖鱼味飘散开来。

        “真香!”这是几个人的共同的心声,然后没有谁再吭声了,“嗯哪”“吧唧”成了饭桌上的主旋律。

        “英子她妈,给孩子把鱼刺挑净啊,白卡了嗓子。”一家之主正嗦啰着三亮吃过的鱼骨头。泥鳅鱼就一根主刺,全是蒜瓣肉,用嘴一撸也剩不了多少残余了,可对于他来说,刺上的残肉也是肉,一丝一毫也不能浪费喽。

        四个孩子的母亲也吃得津津有味,可她哪儿舍得吃鱼肉啊,只是挑豆腐夹,“这一定是老宋家的大豆腐,豆子味足兴,有些日子没舍得称一块了。”

        “这么香的鱼我还是年轻的时候吃过,姆们家原本是扬州人,你爹我打小就跟着舅舅去南京讨生活,走街串巷给人修缸补甏,这行当如今可不行了,靠它挣钱得饿死。大亮,你是借你弟弟的光啦。白专往鱼肉上盯,看你那嘴像脱谷机似的,装了小马达啦?鱼吃多喽你再齁着,留点儿给弟弟妹妹们吃。”当爹的对只顾自己大快朵颐的大儿子告诫道,“素娥呀,这汤不能白瞎了,明天往里面兑几个茄子。不管咋说,向东媳粉这鱼做得真地道,你有空得跟人校校。”

        老婆有些不服气,“这有啥可校的,人家佐料全,当然好吃了。咱家有啥?光是咸盐水,做出来清汤寡水的。你要是把大料花椒葱姜蒜放上,再看那是啥味?”

        赵亮打了个饱嗝,就着鱼又吃了三个饼子,“妈、爸,我得去仓库取麻袋啦,趁天亮回堤上去,白叫惠生姐夫等着急喽。”他说着起身要走。

        “等等。”父亲拉达着脸叫住他,“说实话,买鞭的钱是咋来的?”

        大亮身子猛得震了一下,“鞭,是过年剩的呗。”他不敢对视父亲的眼睛。

        “瞎说,过年买的鞭炮,二踢脚、大呲花我心里有数,都放潦啦。快说,不是好道来的吧?你可白唬弄我,我要是想弄清楚的事儿,没有能蒙混过关的。”平常得过且过的人,此刻严肃得吓人。

        赵亮似做错了事情,头不抬眼不睁地回了一句,“咋不是好来的?凭自己力气挣的。”于是就要落荒而逃。

        “你给老子站住!说咋挣的?今天你得说清楚,说不清楚,白想出这个院子。”看来赵子才下了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以他的经验,这买鞭炮的钱决不是正路子来的。

        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看大亮畏畏缩缩的样子也紧张起来,“你快说呀!不会也像你爸不校好,去赌了吧?随根呀,你咋这么不让妈省心呢?”

        “败家老娘们,问孩子咋扯到我身上啦?添乱!”种种迹象表明,这钱有问题,当爹的调门提高了八度,“你不会是偷来的吧?你哑巴啦?问你话呢!”

        大亮眼神闪躲着,“没有”他委屈地拉着长音,“是今儿个前半晌,我从河沿回来,半道儿遇到了向东大哥他们两口子,用架子车推木头,车上装得满满的,又是树,又是鱼的,还说林子里还有砍倒的,板车装不下了。看他那个腿脚,我能不帮忙吗?推到他们家,他说要答谢我,给了我三十块钱,还说炖好了鱼要送给咱家。就这些,他不让我往外说,我发誓答应人家了,这是买鞭炮剩下的。”他从裤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币,顺手扔到桌子上。

        “你说的是真的?”赵子才默不作声地沉思着,“从大堤拉木头,是穿天杨吧?他俩真是胆儿肥啦。大亮啊,你这车不该帮着推,这钱也不该收。既然事情发生了,也不要怕得堆随啦,拉木头的事儿不要跟任何人说,咱们得讲信用,男子汉吐口吐沫都是个钉,以后这种事儿,你少管。”

        “是呗,爸,我为啥没跟你们说?心里也划魂儿,你说他们不会是偷着砍公家的吧?大堤那儿也没有木材厂啊。”孩子心事重重地琢磨着。

        赵子才向大亮努了下嘴,“没有根据的事儿白瞎分析,记住,爸跟你说的都是正经话,人啊,活着不要贪小便宜,心存侥幸。记住喽,活的要光明磊落,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电匣子里不是总说嘛,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要知后事如何下回书分解。”

        大儿子“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以后要吸取教训。

        一家之主把攥成一团的纸币捋开,“花五块啦?鞭钱。”他把剩下的平摊在桌子上,接着笑嘻嘻地四下看着,解开系腰的绳子,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阵,“哎,又要动老本啦,子不教父之过,没办法呀,露老底喽。多亏你妈给我缝了个兜儿,这是个五块的,呃,对吧。”当他再次抽出手来,三个指头掐着的正是张五元的票子,“大亮,把这三十块钱还给苏家,就说帮忙是应该的,我爸不让要,其他的啥也白讲。去吧!”

        孩子们像在看变戏法,目瞪口呆地瞧着父亲的一番操作,都在琢磨他裤子里还藏着多少钱呢?“哦”赵亮嘻嘻笑着接在手里,如释重负地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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