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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3uff0e战斗准备

  全国范围的电信重组已经拉开帷幕,省网通公司要有新举措,各地市的老总们和机关部室的负责人都接到了会议通知。巴立卓不敢久留,次日便赶回省城雪都市。对于久历拆分整合磨炼的国企动物来说,会议的内容不猜自明,讲政治求和谐保通信畅通,稳定军心带好队伍。省公司常务副总乔月贤传达了三部委的重组文件,要求继续抓好经营工作,年初下达的各项任务不做调整;立即与联通开展全面合作,协力积累客户资源;所有公务手机一律转至联通G网。

  会场还算安静,气氛却很异样,不知是谁摸出一根烟点上,仿佛传染一样,大家都跟着抽了起来。会场里烟雾腾腾,巫奎默默地看着部下,没有责怪的意思。从老邮电一路走来,原中国电信北方十省的干将们百感交集,多次改名换姓之后,又将摇身一变为中国联通了。此时此刻,是否有人想到,联通刚成立那会儿,从邮电这边跳槽的被视为叛变,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一纸公告,大家齐刷刷地都成了联通人。都是叛徒了就等有没有叛徒,历史的轮回,就这么有趣儿。

  对于巫奎个人而言,真难用福兮祸兮来解释了,十年之间官越做越小,从省邮电管理局长到电信公司总经理乃至后来的网通公司总经理,一晃就到了解甲归田的年龄。命运难料,造化弄人,恰好赶上这一轮电信重组的当口,上级没心思研究他赋闲的事,也就是说为了稳定一方,他要多站一班岗,多奉献余热。会议的压轴戏历来是老大讲话,巫奎却说得不多,只是强调人心不乱、队伍不散、干劲不减。

  巴立卓走出会议室时,心神有点恍惚,腿儿也有些软,只怪昨晚没休息好。机关大楼外,一片关车门的砰砰之声。他今天没带车,顺着马路步行回家。所谓的家,就是租来的住所,位居幸福小区的一套民宅,距离省公司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走着走着,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驶了过来,到他身边时忽然减缓了速度,接着嘟嘟摁了两声喇叭停下来。巴立卓一看,原来是乔月贤副总的车。

  “小巴,你的车呢?”车窗放下来,露出了乔月贤的脸。除了巫奎配备专职司机以外,省公司领导都自己开车,车型一律都是奥迪A6。

  “乔总,没多远,走走路当锻炼。”

  “噢,你的房子买了吗?”

  “最近在看楼盘,拿不准主意。”

  “买房子又不是去相亲,差不多就行。”印象里的乔月贤是不开玩笑的,今天怎么了?

  巴立卓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乔月贤还关心他:“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眼圈都乌黑着。”

  “最近睡眠不大好。”

  “调整好心态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领导毕竟是领导,总要通过适当的方式来关心关心下属,恩威并重。

  又说了几句,乔月贤开车走了,瞧着就挺反常的。乔副总平素不苟言笑,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今天之所以礼贤下士,也许与重组有关吧。按照三部委的方案,六家电信运营商最终整合成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三家企业。这就意味着未来的新单位人多势众,当然各级领导也会多起来。人员多了就要精简,干部多了势必淘汰,从上到下都面临着新一轮的洗牌。当然,这将是连环套式的乾坤大挪移的格局。对于数以百万计的普通员工来说,电信重组也许是件好事,他们期盼着个人收入能多一些,工作压力能小一点。而各级领导的感受却相当复杂: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屁股底下的交椅。乔月贤本该有更大的企图,巫奎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谁来接替他?而此时此刻,省联通老总会怎么想?一定也在盘算着合并之后能否坐上一把手的位置。有类似念头的人不在少数,这就好比两只来历不同的队伍胜利会师后,总要进行一系列的整编改编,总要诞生一大串司令副司令政委副政委参谋长副参谋长吧?

  想到这里,巴立卓便给联通省分公司的刘宇副总去了电话。十年前,巴立卓随当年的刘处出国培训过,此后来来往往的,关系一直密切。确切地说,刘宇已经不是刘副了,援藏三年归来,荣升为联通省分党委书记、常务副总经理,是正职。

  刘宇那边也刚散会,他说:“今晚请几个朋友,你也过来吧。”

  巴立卓假模假式地客气一下:“不敢耽误领导正事儿,我想你了就打电话。”

  刘宇骂人了:“就知道打电话,打电话有个屁用?虽然是信息时代,可好多重要不重要的事情,当面才能说清楚。”

  既然刘宇请客,一定是高档酒店,光听那名字就够吓人的:十万人家。所谓高档酒店,就是厅堂阔气得像博物馆,桌椅码得像大宅门,菜碟摆得像古玩店,酒水贵得像飞机场,味道差得像大食堂。当然,服务员美貌赛空姐,旖旎多姿、风情万种。置身于此,你会更真切地体会到,现在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良辰美景是免费的。所谓大馆子,其实都一心憋着宰人。贵是一定要贵的,否则体现不出来主人的高贵和对客人的尊重,口味倒是无所谓的。上了档次的人,不会在意口味的,而是要拉关系谈事情,要体现出风度来,所以华而不实的高档酒店也是一种市场需求。

  刘宇主请的是医界朋友,一位是省人民医院的业务副院长,一位是医科大学口腔医院的教授,还有一位是医大附属医院的脑外科专家。他们都是访问学者,曾经出国进修过。十分惹眼的是,座中有一位女士,医科大学学生处处长苏敏。显然,这些人都是尊贵的客人。除了巴立卓,另有一位作陪的人,刘宇轻描淡写介绍了一下,通信设备制造商龙兴公司的客户代表小葛。

  刘宇的私人圈子聚会,龙兴公司的代表在座,只有一种可能:过来埋单。对于刘宇这个位置的人来说,已经到了无须花钱的境界,他花的就是一张脸,只要稍微流露一下,想见什么人,厂商就会在北京给设好了局。

  说起吃喝来,巴立卓过去可是阔绰之人。在松河网通当老大的时候,整个公司的业务招待费有二百万之巨,这一大笔经费简直就是他的职务消费了,爱怎么花怎么花,爱请谁请谁,吩咐一声好了。要是嫌弃别人碍眼,自己亲力亲为去找饭店,也未尝不可,回头叫人结账就是了。招待费支出事项要向职代会报告的,综合部长篇大论的一堆账,谁都听不懂也没谁愿意听。口口声声严格控制,控制谁呢?当然是控制老大以外的副手和其他人。如今在省公司做了微不足道的中层干部,千般难受万般不愿,其中一条便是应酬上没了资金,掏自己的腰包谁不心疼啊。

  星期天,专家们既不出诊也不授课,可口腔科教授下午临时接到了任务,给省长修牙,所以大家要等一等。酒局等人司空见惯,这回是因为省长牙疼所致,就使得气氛平添了一份庄严感。座中都是中年人,东拉西扯中说起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医生们都反对子承父业,孩子学医干吗,有几位医生朋友就足够了。副院长甚至说,从医的环境恶劣,心理压力巨大,没听人说吗——要想富,做手术,做完手术告大夫!都说医生的灰色收入可观,可在一个医院,只有极少数的业务尖子和科室主任才能拿到红包和回扣,说到底,还是大小要是个官才行。苏敏不大说话,饶有兴致地听着。

  左等右等中,口腔科的陆教授终于来了。一介绍,还是巴立卓的老乡,再打探,居然还是同一届的高中同学。真是喜从天降,套句俏皮话:这可是抱着孩子拜天地,双喜临门。频频举杯,热烈祝贺省长牙好胃口也好,热烈祝贺陆教授与巴主任破镜重圆。刘宇说,今儿喝酒必须“三要三不要”:要实心实意不要虚心假意,要勇往直前不要犹犹豫豫,要精神抖擞不要磨磨叽叽!

  巴立卓一挺胸脯:“行,你说我该怎么喝?”

  “我联通你网通,互联不互通,我说话好使过吗?”刘宇话有所指,当年松河联通开局时,巴立卓和他的电信局故意刁难百般拖延,直到刘宇屈尊下驾找他,才接通了中继电路。

  “好使好使,从前我就是你的兵,用不了多久又回您的帐下听差了。”俗话说,遇庙随喜,见神磕头,这样的态度必须要有的。

  “态度还凑合。”刘宇狠狠地瞪了一眼。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喝酒喝得好,完全看领导。”

  众人捧腹大笑,刘宇还是有气:“都瞧见了吧,肉麻之情令人鸡皮林立。”

  “不会吧,我看巴主任貌似忠诚可靠。”苏敏终于开口了,给巴某人找了一个台阶。

  刘宇却不依不饶道:“一个人是否可靠,全看你用什么样的手段控制他。”

  巴立卓仍是满面堆笑,领导要摆谱,总要捏住一只软柿子,这也说明人家拿自己不见外,继续调侃道:“领导没讲我不讲,拍拍话筒响不响;领导说话我鼓掌,带动台下一片响。”

  “有点歪才吧?早年是青年诗人来着,曾任松河电信局局长、网通老总,为了顺利推进电信重组,上调到省里来了。”

  “幸会幸会,小巴初来乍到,要仰仗各位了。”

  “那好,你第一口喝三分之一,满上;第二口喝三分之二,满上;第三口全干。这算一杯。你最少敬一轮。”刘宇知道巴立卓的酒量,明摆着拿他开涮。

  巴立卓向来觉得自己小时候数学成绩不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一喝不要紧,要比别人多喝一倍。陆教授本来就是酒场好手,主动提出与巴同学共进退。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迟来的聚会。人生那么短暂,二十多年不是大海,也至少是一条大河了。他俩在河岸边拉拉扯扯的,彼此的心都像门一样地向对方敞开。

  喝酒不能急,一急就开始头晕。巴立卓这阵子休息不好,所以很快就飘起来了,越飘就越喝水,水喝急了也不行,要上厕所。刘宇不依不饶,对厂家代表说:“小葛陪他去,看着点,只许尿不许吐,吐了就重喝!”

  小葛善解人意,执意搀扶巴立卓。巴立卓又不肯,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金碧辉煌,便池下隔着厚厚的玻璃板,养着金鱼和锦鲤。美丽的鱼儿在下面优哉游哉地游来游去,人站在上面撒尿,让人感觉有些变态。

  喝酒如同长跑,最怕自己习惯的节奏被打乱。巴立卓去了两趟厕所之后,屁股终于坐稳了。陆教授喝高了,一个劲儿地考他:张三或者李四哪个班级的,现在在哪个地方?咱高中同学里面哪个女生最漂亮?你当年最看上谁了?

  巴立卓坦承暗恋过,可人家念了北大,后来听说出国了。陆教授不屑一顾:“你是说外号企鹅的那女生吧,长得太难看了,跟煤气罐似的。”

  席间秩序有点乱,苏敏却听到了,大发感慨:“瞧瞧你们男人吧,重色轻才。”

  巴立卓便笑,“教授也玩单相思啊。”

  “你再叫我教授,相当于骂我。你就没听说过?白天教授,晚上野兽,半夜禽兽!”

  苏敏抿着嘴笑:“说了半天,男人还是想征服世界。”

  陆教授开始胡说了,真是兴之所至,随便发挥:“所谓男人,就是指身上长了茶壶嘴的那一部分人,这在生理学、解剖学、临床医学等领域应是无可争议的。但是,如果要从哲学、心理学等角度来定义男人,那就复杂了,肯定可以为一大批学者提供饭碗,特别是女性学者。”

  还是巴立卓会溜缝,他说:“即使女人还没有征服世界,至少已统治很大一部分了。商界商战,最有权力购物的是女性。我估计,在学术界女人也有话语权。”

  陆教授听了,啧啧称奇:“想不到,你挺有两把刷子,是谁栽培的呀?”

  “我们刘总一贯唯才是举。”巴立卓善于将每一段话的结尾都转到恭维领导上来。

  “不识才是无能,不惜才是缺德,不用才是有罪!”刘宇的话音刚落,包房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气氛蛮好,巴立卓锦上添花道:“有时也怪不得领导的,因为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

  又是一阵大笑,刘宇摆摆手,“小巴胡说了。搞通信的这一行才嫩,有知识没文化,眼窝子浅呐,工匠多的是,缺的是大师。”

  陆教授也高兴,胃里的酒挤得心头发涨,满满地开了兴奋的花。他摸出电话四下骚扰,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瞎嚷嚷:他乡遇故知了,雪都又多了一酒鬼,望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刘宇叫司机送教授们回家,他和巴立卓打车走的。现在说话方便多了,巴立卓关切未来的上司:“大哥的条件正好,这次该有步吧?”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刘宇不想和他谈这个事情,不咸不淡地转移了话题:“我明天去你们省网通,工作对接。”

  “哦,这么快?”

  “在北方十省,你们网通兵多将广,我们主动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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