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柳飘风在宫门前勒住马鞍，他仰起头看看蓝天碧云下的宫门，宏壮的高墙宛如天梯不可攀，虎虎生威的雪狮似仰天咆哮，龇牙咧嘴威震四方，微弱的阳光照射着他如玉的俊庞，更加突出了他柔美的五官，墨黑的长发凌乱了他的脸，风尘仆仆却也依然不减他的邪美。
“驭——”
守门的盔甲士兵看到有人靠近宫门，武装起长矛走过来：“来者何人？宫门前不得作多逗留！”
嘴角噙起淡淡的讽笑，凤眸流转，居高临下地撇了那侍卫一眼，看来他真的是太久没有来皇宫了，守卫都不认识他这个名不经传的王爷了呢。
他伸出左右，一块金牌亮了出来，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
侍卫仰头看向那块金牌，脸上质问的神态转而变得恭敬，他马上反应：“柳王爷请！”
“快开宫门！”侍卫跑回宫门下，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宫门“吱呀”一声自两边打开，一条长长的拱形道显露出来。柳飘风扬鞭策马直奔向里面，马蹄“哒哒”声扬尘而起。
仪慈宫里，安安静静的，宫女们有的在扇炉子送暖和，有的在插花，有的在添檀香。
太皇太后躺卧在铺展得厚棉棉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两名宫女陪侍在旁，手劲恰到好处地为太皇太后揉捏筋骨。
一名小太监猫着身子，持着拂尘垫步走进来，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华丽布幔，他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轻声细语呼唤：“太皇太后？”
听到喊声，太皇太后的眼睛倏然睁开，也坐了起来，挥手摒退宫女，她正襟危坐问道：“小宁子，怎么样，打听到柳王爷现在在哪里了？”
“回太皇太后，柳王爷已经来到皇宫了。”
“那还不快让他来见哀家。”
小宁子的脸上稍稍露出难色：“柳王爷一进宫就去御书房见皇上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太皇太后眼中寒芒一射，声音虽缓慢却颇有力气：“见皇上了？”
她的胸口起伏剧烈，风儿是存心气死她是不是？是她召他回宫，他居然第一个见的人是皇上而不是她这个太皇太后，亲奶奶！
“再去探，看到柳王爷一出来就马上让他见我！”太皇太后的嗓音带点隐怒。
“是！”熟懂察言观色的小宁子听出太皇太后话音里的威胁，他片刻也不敢再停留赶紧往外走。
御书房。
“柳王爷请坐，真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在宫里见面了。”玉雪臣自御案后面走出来，温润的脸庞如木春风般和煦，淡黄色的龙袍因走动而掀动，上面的绣着栩栩如生的龙身，气度非凡。
丝毫不客气地端起一杯温茶，柳飘风一仰而尽，润了润喉咙之后才老神在在地看向玉雪臣，薄唇扬起一抹不正经的淡笑：“臣只是尊奉皇上的意思而来，皇上不是跟臣说后会有期吗。既然如此，臣又怎能不快马加鞭赶来见皇上。”
“真是专程来见朕，还是……收到太皇太后的懿旨才进宫？”玉雪臣一矢中的，没有一点拐弯抹角，清眸似讽似探。
“呵呵呵……奉谁之命又有什么分别，臣立马当先来听皇上的差遣。”柳飘风坦然对上玉雪臣精光闪烁的眸光，不慌不忙地答道。
玉雪臣沉默地走动着，柳王爷首先来见他在他的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他知道太皇太后召柳王爷进宫，本来以为可以安排耳目去观察太皇太后召见柳王爷是否为刺杀一事，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拿到证据对付柳王爷，将柳王爷调离更加偏远的地方。
少了柳王爷，太皇太后的野心也许可以得到平息。楚王爷抗旨不攻狼族一事还没有眉目，但是决不能轻视这件事情，柳王爷是情报组织的主事，他觉得查这件事总是受到阻碍，以柳王爷跟楚王爷多年的合作情义，他不得不怀疑是柳王爷从中作梗，楚王爷抗旨的背后原因让他更加在意了。
然而柳王爷现在来到了他的御书房，也就代表了他事先安排的耳目都会扑一场空，看来不愧是同血脉的子孙，血液里似乎都流着狡猾的因子。
回想起在石城遇刺之时，柳飘风的护言犹言在耳，他决定赌一把，赌柳飘风对自己的忠心，更加赌柳飘风对天下老百姓的责任是否跟自己一样重？
脑海中想起御前密探的调查，柳王爷以医济世关爱子民的善举多不胜数，如果没有那份真诚，是无法持之以恒的。
沉默过后，玉雪臣转首笑吟吟地面对柳飘风，眸子有着激赏：“柳王爷风尘仆仆赶回来见朕，有心了，目前朝政安稳，柳王爷就暂时卸下公事，去跟太皇太后好好叙叙旧吧。”
听到皇上的话，柳飘风不觉漾开了脸，看来他的心意皇上已经初步相信了。
“臣告退。”
相对而视，两人交会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
太皇太后在仪慈宫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孙儿前来。她几乎是立即站起来，难掩高兴的神情，然而当她想起此次召见柳飘风的原意，她再也无法笑出来，脸瞬时板起，重新又坐下，定定地看着柳飘风朝她走过来。
“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柳飘风看着太皇太后鬓上微霜，一股难言的沉郁染上眸底，岁月催人老啊，几年不见，她又见苍老了。
近看，发现自己孙子更显成熟的脸，太皇太后心头涌上欣慰，但是表面上依旧绷紧，她指指身边的位子，说道：“免礼了，风儿，过来这边坐。”
柳飘风依言坐到太皇太后旁边，才刚坐好，太皇太后便质问：“风儿，你怎么可以把哀家派去的人都杀了？不要告诉哀家你不知道这是哀家派去的人马！”
望了望太皇太后绷着的脸色，还有那指责的眼神，柳飘风身躯一僵，心头仿佛压着千斤重锤，他语调一转，微笑照人，眼眸却掩不住感伤：“太皇太后这几年过得可好？算算我们又有好几年不见了。孙儿不能够侍奉在旁，感到羞愧。”
太皇太后心弦一震，她脸上绷着的皱纹柔和了些许，嗓音带上一丝波动：“风儿，你不会怪哀家这么久不见你吧？你要知道，哀家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就很难取信于楚王爷的，为了以后的幸福，为了能够夺到皇位，哀家只好狠心不多见你，风儿，你能够明白哀家的一片苦心的吧。”
又是皇位，为什么这几年他的淡薄还不能够让太皇太后知道他根本无意于皇位？难道非得他亲口说明吗？
想毕，柳飘风凝起修眉，慎重地看着太皇太后，规劝道：“太皇太后，孙儿不想当皇帝，你也放手吧，不要让瀚国的老百姓再经历一次大灾难。现在的皇上勤政爱民，瀚国太平，还尊奉你为太皇太后，难道还不够说明皇上的宅心仁厚吗？”
“风儿，那是因为哀家当年及时把年幼的皇上带进地道里，才救了他一命，为了不落人口实，说皇上过河拆桥，皇上才不得已奉我为太皇太后的，实际上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哀家放在眼里！”太皇太后说得有点激动，振振有词。
无奈地叹口气，柳飘风的神情暗了下来：“太皇太后，皇上不是这样的人，皇上公平持正，如果皇上不把太皇太后您放在眼里，怎么会如此重用吕舅父，还把最重要的兵权交给吕翎掌管，这不是说明了皇上从来不忘您当初的救命之恩吗？”
“哼！翎儿的兵权再重要不也还是比不上楚王爷的重兵在握？”太皇太后轻讽出声。
提到这件事，柳飘风有点挫败地低喊：“但是皇上这次已经削弱了楚王爷的兵权，而且还如太皇太后所愿把兵权给了吕翎，现在吕家的兵团已经跟楚王爷不相上下，楚王爷是瀚国的大功臣，还是跟皇上交情匪浅，太皇太后还觉得皇上做得不够吗？”
闻言，太皇太后却笑了，笑得有点诡异，轻哼，嗓音变得语重心长又不乏得意：“风儿，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皇上会单凭哀家的一点意愿就会对楚王爷狠心出手吗？别忘了，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皇上，是掌管整个朝政的天子，你当真以为贵为天子，还能够因为一些过往的恩惠而徇私吗？哀家只不过是借口搭桥，以作为皇帝的使命，皇上必然会对楚王爷有所防范……”
顿了一下，太皇太后看了看柳飘风开始迷惑的眼神，她慢悠悠地站起来，看着窗外穹霄，精明的眼睛暗含讽刺，语调转缓且慢：“不为别的，只为他是这块瀚土上万民的统治者。”
越听太皇太后的话，柳飘风只觉得心头越凉，他略现急切地绕到太皇太后的面前，追问：“太皇太后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为什么皇上竟然会下狠心对使用楚王爷均权的策略？”
“下狠心？风儿，哀家倒不觉皇上是下狠心，应该说是醒悟。对了，哀家吩咐你做的事你办得如何了？楚王府窝藏的玉玺得手了吗？”太皇太后话锋忽转。
“孙儿无能，至今没有发现楚王府里藏有玉玺，太皇太后您会不会弄错了？或许楚王府里根本就没有玉玺。”柳飘风完美地掩饰自己的真正心思，凤眸佯装带疑问。
太皇太后有点失望地沉默了瞬间，但是很快又笃定地自顾自地喃喃反驳：“不可能没有！狼族的王没有了玉玺要如何统领自己的子民，哼！他们一定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风儿你一定要找到，不过……就算你找不到，哀家也已经让皇上开始对楚王爷有戒心了，有了戒心，就一定会让两人之间产生缝隙！”
柳飘风被太皇太后的话惊呆了，太皇太后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作“狼族的王没有了玉玺要如何统领自己的子民”？他震惊地看着太皇太后，无法相信昭然若揭的答案。
看到柳飘风这副吃惊的模样，太皇太后心念一转，她想，翎儿已经拿到兵符，她的布局也该前进了。
“风儿，你跟楚王爷相处那么久都没有怀疑过楚王爷为什么总是拒绝攻打狼族吗？皇上都怀疑了，才会削楚王爷的兵权，你怎么就不会长多一个心眼。唉……也难怪了，这件事除了已经薨逝的太上皇酒只有哀家知道，楚家当年之所以被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楚家是狼族之王的后裔，狼族崛起，对我们瀚朝不是好事！”
柳飘风浑身僵硬了，眼睛瞪直，口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怎么可能，现在狼族还在侵犯他们瀚国东境，而潇竟然是狼族的王？不可能，他怎么能够相信……
华阳公主兴匆匆地走在宫廊里，直直奔向御书房，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先到：“皇帝哥哥，听说雪姐姐进宫来了，这是不是真？”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即刻随之出现在御书房里，里面的两人同时转身过来望向她。
玉雪臣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总是如此莽撞的妹妹感到无奈，却宠溺：“华阳，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的吗？好歹你也让守卫通传一声。”
华阳公主不甩玉雪臣的教训，皱了皱眉：“皇帝哥哥，你别那么啰嗦嘛，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人家是来找雪姐姐的……”
她一个箭步奔到寒雪面前，热情地嚷嚷：“雪姐姐，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皇帝哥哥骗我呢，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我真高兴你能来参加我的及笄大礼。”
寒雪看着华阳公主又叫又跳，热情高涨，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更加不习惯被华阳公主如此热心地接待，有点局促道：“能够参加公主的及笄大礼，寒雪感到很荣幸。”
“哎呀，雪姐姐不要那么客气嘛。华阳有很多话要跟雪姐姐说呢，恩……这里谈话不方便，皇帝哥哥是个大男人，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你跟我到我的房里我们慢慢聊。”华阳公主拖着寒雪的手就往外走，由头到尾将玉雪臣凉在一边。
被动地移动脚步，寒雪回头尴尬地看着玉雪臣，有点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这华阳公主还是一样说风就是雨。
“去吧。只是一路奔波，雪妃也累了，华阳你记得好好照顾雪妃。”玉雪臣疼爱地抚抚华阳公主的头，朝寒雪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随和亲切，目光温柔如水，让人轻易失了戒心，卸下心防。也抚慰了寒雪初来咋到的陌生感。
“皇帝哥哥说这话根本就多余嘛，雪姐姐可是华阳最敬仰的人，不用皇帝哥哥吩咐，华阳自然会好好照顾雪姐姐的。”华阳公主朝玉雪臣作个鬼脸，笑话他的婆妈。
“感情你胆大包天了，连朕也敢笑话？看朕不罚你！”玉雪臣故意板起脸，弓起手指轻弹华阳公主的额头。
“痛啦！皇帝哥哥才舍不得罚华阳呢，要是皇帝哥哥真的罚华阳，华阳就到母后那告御状去，让母后好好管教你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华阳公主不可一世地昂起头，别了玉雪臣一眼。
“好呀，看到时候母后管家的人是谁？”玉雪臣好整以暇地叠手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俊脸的笑容扩大，而且真切，有别于平时面具一般的温笑。
“谁怕谁，哼！”
看着他们斗嘴，寒雪不自觉地卸下心防，有点欣羡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亲昵，看着华阳公主甜腻幸福的娇容，不由地有点感慨，有亲人，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敏锐地捕捉到寒雪眸底那抹淡淡的羡慕，幽幽的感伤，玉雪臣垂首望她，将她荏弱的身子纳进眼底，柔声轻语：“如果累了就说，不要管这丫头知道吗？”
寒雪有点无措地躲开他像是能够看穿人心的柔和眸光，轻轻点头：“恩。”
“雪姐姐，华阳不会累着你的，来日方长呢，华阳会照顾你的！我们走……”华阳拍拍胸膛，很豪气地说。
心他怔怔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唯独她的背影最是单薄无助，里不能自已地怜惜……许久，他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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