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稻田里的扫荡者
回到舅舅家时已是凌晨，楚擎像做贼似的开门，回到自己卧室躺下。
今天一早，在舅舅全家醒来之前，他悄然出门。
在小馆子吃了三两米线当早餐。
打开书包付钱时，发现《诛邪血经》这不摇碧莲的，赫然躺在包里。
他步行来到三湾堰。
烈日晒得村庄万物发白。
聒噪的蝉鸣，水田的腥气，蚊子叮咬的痛感……
世界真实得无以复加，和前世记忆一模一样。
但楚擎知道，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
在看似平常的表象之下，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涌动。
骄阳似火，给少年的皮肤镀上古铜。
精悍的身躯微弓，一动不动，两眼定定地盯着水面，像一尊铜像。
不多时，水面冒出一小串气泡。
是黄鳝在钻田埂。
楚擎出手如电，探向水中！
收回手时，手握拳形，食中二指之间，露出黄鳝光溜溜的头部，拳底扭动的是它长长的身子。
黄鳝的挣扎看似不紧不慢，实则非常有力。
像太极拳一般，身躯柔中带刚，却无法逃脱捕鳝人以静制动的独特手形。
“哈哈哈。”少年看着这条至少三两重的黄鳝，笑出声来。
一把将它掷向田埂上的蛇皮口袋：“走你！”
楚擎扫荡着田野，把一条接一条的黄鳝送进口袋……
收黄鳝的鱼贩子来到田埂上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村庄。
“称称吧。”楚擎爬上田埂，拧着裤衩上的水。
鱼贩子把黄鳝倒进竹篓，掏出一杆秤称了：
“六斤二两，去篓两斤，四斤二两，算四斤，刚好100块钱。”
楚擎剑眉一挑：“四斤二两为什么算四斤？你怎么不算五斤呢？”
“四舍五入啊，你没读过书？”
“你看我像读过书的？”
“喏，给你钱。”鱼贩子掏出一张红票。
楚擎从篓中抓起一条黄鳝：“这条差不多二两了，我把它扔回田里得了。”
“别别，补你五块钱。”
“这还差不多。”楚擎笑着接过钱，把黄鳝扔回竹篓。
鱼贩子咕哝：
“这几块田都是我家的，你在我家田里抓的黄鳝卖给我，还跟我讲价。”
楚擎说：
“你家田里有黄鳝，没人抓，不抓出来就卖不了。我会抓黄鳝，把黄鳝抓好卖给你，你再拿去卖高价，这就叫资源整合嘛。”
鱼贩子嘿嘿一笑：
“你小子确实会整活。这活我干不了。你要让我来抓，一整天也抓不了这么多。”
野生黄鳝是高级河鲜，还有药用价值。
市面上卖50元一斤，楚擎25元一斤卖给鱼贩子，对方可以赚一番。
利润如此丰厚，楚擎当然要跟他两两计较。
为什么不直接拿到城里去卖？
原因说来简单：
楚擎并不是这村里的人，如果有利可图，还不分润水田的主人。
下次来这里，迎接他的就是呲牙咧嘴的田园犬、民风纯朴的田园人！
少年从榕树上取下书包，放好钱，掏出干净衣裤换了。
……
“请你不要再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楚擎哼着烂大街的流行歌曲，斜挎着书包走出三湾堰。
夕阳下，少年的剪影潇洒不羁。
三湾堰就在县城边上，属于城乡结合部。
环城公路边，几个七八岁的孩子，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背后。
天气炎热，小孩却穿着一件卫衣，比他身子大了两号，脏得看不清颜色。
他慢慢朝前走着，大孩子们蹑手蹑脚，把捡来的小石头一颗颗放进他卫衣的兜帽里。
这帮大孩子听到楚擎的歌声，他们齐齐回过头来。
“小兔崽子们，脑壳又痒了？”楚擎笑骂。
大孩子们天天在路边玩，藏在草丛里向路人扔石子。
人人都挨过楚擎的脑瓜崩。
老熟人了。
一个大孩子拉过小孩子，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楚擎走过时，孩子们冲少年咧嘴直笑。
走过去不远，一颗石子轻轻打在他腰上。
楚擎转过身去，只有那小孩子站在那里，惊惶失措。
路边草丛里传来窃笑声。
楚擎没理他们，朝小孩开步走去。
小孩拔腿就跑。
楚擎人高腿长，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孩沿着大路拼命跑，身子颠簸，卫衣兜帽里的小石子哗啦啦掉出来。
大孩子们从草丛里钻出来，远远地跟在楚擎后面。
没人敢朝他扔石子，他们知道，这家伙弹的脑瓜崩，很疼。
楚擎走出很远很远，后面的大孩子早没跟了，前面的小孩还在跑。
忽然，小孩只觉脖子一紧，一只大手抓住了他：
“刚才是你拿石头扔我？”
少年语气淡淡的。
小孩脖子一缩，准备迎接脑瓜崩的洗礼。
楚擎却松了手。
两人并肩朝前走。
小孩主动说：“刚才是我朋友让我扔你的。”
楚擎直接笑出声：“你多大了？”
“8岁。”
楚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tm是8岁？！
想想也不奇怪，他是乞丐，饱一顿饿一顿，营养跟不上。
年龄8岁，身体只有5岁。
“你爸妈呢？”
小孩没吭声，小嘴一扁，眼圈红了。
“哥哥，给我点吃的吧，我饿死了。”
楚擎剑眉一挑：“我自己都没吃的呢。”
“那你直接给我钱吧，我去买吃的。”
“滚蛋。”楚擎加快步伐，把小孩甩在后面。
走了几步，他回头说：“不要把谁都当朋友，世上没那么多朋友。”
临江县经济落后，乞丐很多，像小孩这样的乞儿更多。
县委年年向上申报“富裕县”，县长升迁快，换得勤，民生却江河日下。
隔壁邻山县没有靠江优势，按理说民生更不济。
可他们县委每年都上报“贫困县”，享受政策扶持，地方经济反而蒸蒸日上。
每逢上级领导视察，临江县就提前出动大卡车。
把乞丐们装上，拉到深山里去。
山里连村庄都没有，乞丐们要讨食，就得往县城走。
等他们走到县城，领导早视察完离开了。
多年以后，楚扒皮看到家乡历任县长落马的新闻，回想起这些骚操作，依然记忆犹新。
“唉。”
望着少年背影消失在马路转角，乞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伸手到脖子后面的兜帽里，把剩余的小石子拿出来。
突然，他的手抓到了什么，拿到面前一看：
5块钱！
热泪流下，在脏兮兮的脸蛋上冲出两道泥沟。
……
这年头的临江县，肉包子5毛钱一个，比小乞儿的脸还大，咬一口滋滋冒油。
5块钱，够他活三天。
三天以后，楚擎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17岁的楚擎还没进化成楚扒皮，但他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县城里的乞儿比水田里的黄鳝多，他把自己卖了也帮不过来。
在他眼中，自己的临别告诫，价值远不止5块钱。
那是楚擎前世花了大代价买来的血泪教训。
他追乞儿，是为了带他远离那帮捉弄他的所谓“朋友”。
那些大孩子都是三湾堰村民的孩子，爹妈双全，和他不一样。
楚擎先骂乞儿，再让他自己找到钱，是要乞儿知道：
不要想着世上总有人好心帮助自己。
哪怕没有人帮，自己也要想办法努力活下去。
楚擎之所以愿意帮他，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12岁那年，楚擎老爸因公殉职，被追认为全国爱岗敬业模范。
官府解决了一大笔抚恤金，具体金额多少，他直到重生前都不知道。
几十万肯定是有的，国家对于舍命保卫公家财产的英烈，从来不吝惜钱财。
老妈作为烈士遗孀，一拿到抚恤金便改嫁到邻山县。
分了一部分钱给舅舅，拜托他照顾楚擎。
从小六到初二，楚擎都从舅舅家拿钱上学、生活。
舅妈管钱，从不少拿一分钱。
只是每次拿完钱，都要拉着舅舅到厨房，好一阵窃窃私语。
说楚擎长身体，吃得多，得管他妈再多要点钱。
到了初三，楚擎进入叛逆期，决定自力更生，不再依赖大人。
他利用课余时间去捡硬纸板，掰预制板上的钢筋卖废铁……
挨的白眼比挣的钱多。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才发现抓黄鳝这一生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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