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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会芳


  韩元渐渐没了鼻息,暴露在外的皮肤一片僵白,沈渊一直保持着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未曾动过,像是一尊雕像,坚硬却没有生命。

  谢长渝所设的陷阱下比之刀山火海更甚,那四十二人决计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滚雷,打亮了暗沉的天色与山间。

  身后的火依旧烧着,热浪从背后扑来,山雨欲来之前的风吹得火势更旺,风声中谢长渝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就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

  沈渊终于动了动。

  她抬起右臂来,纵何也跟着被抬起,那柄剑永远都散发着凛凛寒息,是极汵山千年风雪所造就,那截雪白的腕骨一翻,纵何掼入土中,她拄着纵何撑起身来,极缓,缓得彷如时光都慢了下来,在她身上印刻出岁月的倒影与风霜。

  谢长渝看着她的脊骨,从不曾折过,听她开口,音色冷清:“谢长渝。”

  “臣在。”

  她的声音中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远处又是一道紫电劈下,天地骤然一亮,整个山间都在霍霍生响:“孤要你安然无恙地,将孤护送至南戎。”

  这一句中分明包含了万千的情绪,谢长渝嘴角的笑在火光中格外灼灼,他这一声,诚挚且炽烈,如血脉中勃然的跳动,生生不息。

  “臣,遵旨。”

  *

  哪知至此后确实风平浪静,沈谢二人一路奔波至回州,在去渡口的途中,沈渊有些发愁。

  昨日她发现自己的钱袋丢了,不知丢在何处,便问谢长渝身上是否还有银钱,结果谢小侯爷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殿下,臣除却在太微山浮生宴时身怀一枚铜板,再也未携带过银钱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昔年她与谢长渝二人溜下山时,喝茶买酒,都是她付的钱。

  为此她还和白情揣测过谢长渝是否在家中饱受苛待,身上竟然连钱也不曾带。

  这大概是谢长渝唯一的诟病了。

  后来才知他确实是不会带钱,一来是他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二来是与钱财这一方面的概念,他也是出了太微山才识得。

  还记得第一次沈渊带着他溜下山喝茶,那茶虽是不合他的意,他却也耐着性子在一旁慢慢地品,沈渊捉了把瓜子在手里,听那说书的老头讲昔年的横枭之战听得兴致勃勃,从旁路过一个卖小食的女娃娃,手里端着话梅等小食,一边吆喝着一边在各桌旁晃来晃去。

  那女娃路过谢长渝时,谢长渝含笑唤住了她,并问她要了五两话梅,然后径直吃了起来。

  他未提付钱的事情,女娃就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他,这据沈渊后来猜测,应该是皮相惹的祸,等到谢长渝将那话梅吃完后,女娃还是在桌边站着,谢长渝的眉眼带着疑惑地看向她,问她还有什么事情。

  女娃这才知道遇上个吃白食的了。

  惹得别人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谢长渝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直至围过来的人将自己这桌围了个团团转,沈渊才从横枭之战中醒过神来。

  就看到谢长渝十分无辜地看着她,问道:阿渊,什么是银钱?

  这件事情让她笑了很久,同时也拿回去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讲给白情他们听,但从此之后谢长渝更是猖狂,每次同沈渊溜下山时也更是理直气壮,看上一个茶碗,也不说话,就笑着拿在手中把玩。

  若是老板娘在,那么这东西钱也不用付了,直接就能拿走。

  若是男老板,到最后也就是沈渊忍无可忍,从钱袋中掏出钱来,给他买了下来。

  所以现在敬武殿下的这种境地,都是当年自己惯出来的。

  想着便有些悲痛,此时沈渊已然一身风尘,顾不得形象,就坐在路边,一行来风餐露宿的,她确实有些想寻个客栈住下来,好好休整一番。

  哪怕是个有棚的也行啊,敬武殿下这样想到。

  可谁知钱袋寻不到了去处,沈渊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是丢在了哪儿,无奈之下,她咬牙掏出了一个玉佩。

  这玉佩打磨得光华细致,是一朵含苞的兰花,乳白的玉石在阳光下晕开了淡淡的光,竟像是盈盈欲开的模样。

  她既然拿出来,便是准备要当掉换银钱了。

  一见这玉坠,在旁袖手偷闲的谢小侯爷坐不住了,他咳了一声,很诚恳地对沈渊说道:“这名家之作殿下也舍得当掉?落入旁人之手只怕会有辱这名品啊。”

  沈渊呵呵笑了一声:“今日再继续睡树枝,那也很有辱孤的背脊。”

  说着便将玉佩高高抛起,只待落入手中一把抓住,她就要去当了它。

  只可惜这玉佩在坠落的过程中便遭到了一只手的阻拦,手的主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将玉佩牢牢握在手心:“臣在回州境内有相识的故人,容臣向殿下引见。”

  谢长渝捉过沈渊摊开的手指,将玉佩稳妥地放在了她手心,又再替她将手指蜷起,玉佩的红缨落在外面,被风拂动,他眉目间的深情映入她眼底:“普天之下,只有殿下才配拥有这玉佩,还请殿下妥善保管。”

  沈渊直视着他的目光,良久,露齿一笑:“那便有劳小侯爷了。”

  说着便将玉佩揣回怀中,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摆,笑盈盈对谢长渝道:“劳烦小侯爷引路。”

  谢长渝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敢当。”

  看着沈渊负手前行的身姿,谢长渝心中悬起的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

  这样的她很是惹人神迷,无赖又生动,他从前最喜欢的就是看她无可奈何掏钱的模样。

  这才是他从来不带银钱在身的原因。

  沈渊跟着谢长渝三弯六拐地走进了一处村落,沈渊许久不曾见得这种落日炊烟起的景象,农户们一日劳作后扛着锄头归家,稚童溪边捉鱼玩水,一时竟也觉得温暖。

  这处村落偏僻,鲜少有人踏足,村民见着二人,有稍微胆大的走了过来,十分热心的问道:“二位这是打哪儿来?”

  还未等沈渊开口,谢长渝便已拱手笑道:“自谡州来,途径贵地,来寻一位友人。”

  他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雍容让人啧啧称赞,再加上皮相又是顶尖,更是博了村民的好感,村民乐呵呵地道:“原来是找人来了,叫什么,俺替公子带路。”

  谢长渝含笑道:“有劳了,她叫会芳。”

  “哎呀,”村民有些惊讶地道,“是会芳小娘子?”

  “阁下不识?”

  “识得识得,二位跟俺来。”村民连连点头,说着就引二人往村里走,有好动的小孩围了过来,沈渊微笑着一边看她们天真无知的脸庞,一边听前面村民和谢长渝的对话。

  “哎呀,会芳小娘子病了好些天了,公子是特地前来探望她的?”

  “会芳病了?”

  “是啊,俺们村这边离镇上远得很,想买个药也难得很,会芳小娘子的病拖得久了,才成现在这样的。”

  沈渊一边听着一边在回想谢长渝的人生中何时出现过一个叫会芳的女子,历数过往,她也未曾从与他交集的人生中寻出这个名字来。

  那便是自己不知的一段往事了?

  这样想着,心间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来,堵在她心口,叫她有些气闷。

  沈渊的嘴角抿了抿,旁边的一个小孩在试探着扯她的衣袖,她低头去看,见了小女娃头顶的两个发包,便想起了金邬,也不知那小崽子在邺宫里过得好不好。

  这样想着沈渊的眉头便皱了皱,正巧落在前面回头来张望的村民的眼里。

  村民压低了声音问谢长渝:“敢问公子,后面这位公子是公子的什么人?”

  谢长渝不答反问:“阁下以为呢?”

  这把问题抛回去的答法惯是谢长渝的作风,但庄稼人老实,摸着头嘿嘿一笑:“俺怎么知道,二位公子生得这样好样貌,走在一起实在是般配的很,俺读书少,看着就觉得很……神什么女来着?”

  谢长渝嘴角牵起笑来,好心地提点道:“神仙眷侣?”

  村民恍然拍头:“对对对,神仙眷侣。”

  又怕谢长渝恼了,村民又赶忙说道:“俺就随口这么一说,公子你可别当真,就是觉得两位公子实在是人中那个什么……”

  谢长渝但笑不语,走在后面的沈渊这时候回神来,虽不知村民与谢长渝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从谢长渝侧脸隐隐露出的笑容便让她猜到了个大概。

  敬武殿下的嘴角抽了抽。

  最后三人停在一间屋子前,村民上前叩了三声门,笃笃笃,片刻后有个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哪位?”

  村民扯着嗓子说道:“会芳啊,是俺,魏大叔。”

  那女子的声音很弱,软绵绵没什么力气:“魏大叔,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村子里来了两位贵客,说是来找你的,你出来见一见?”

  “贵客?”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又虚浮的脚步声响起,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带着病容的脸却十分清秀的脸,女子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什么贵客?”

  会芳抬起头来,一张在梦里百转千回过的脸出现在面前,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谢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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