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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殷娘


  晚膳后贺雍正在昭阳殿与萧淑妃手谈,淑妃的贴身宫女香宜匆忙走进来对二人行了个礼,然后道:“陛下,娘娘,琳琅苑的宝贵人出事了。”

  “出事了?”

  贺雍皱眉,淑妃春山般的眉一挑,开口问道:“怎么了?”

  宝贵人疯了。

  琳琅苑的宫人自她去灼华后,久等也未见她回来,便去灼华殿问。被穿着侍卫服的天姬挡了回去,道是宝贵人早前便离了。琳琅苑的宫人没法,只能在邺宫里挨着寻,近夜幕四合时,终是在御花园中的一处假山后发现了她。

  彼时她蜷缩在假山下,本就娇小的身躯显得更是可怜,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将紧攥的右手护在胸口,摇着头念念有词地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琳琅苑的宫人被她这幅模样吓住,上前两步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紧张地往后退去,背已然抵上了假山突兀的棱角,她却恍然未觉,神情满是恐惧,拔高了声:“那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从前目中无人!都是……都是她自己做的孽……她该……才不是我……”

  宫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想着暂先将她请回琳琅苑,实在不行让侍卫架回去,可是一旦有人企图靠近,宝贵人便挥臂踢足地不让人近身,御花园这一隅的动静越闹越大,最终惊动了贺雍。

  在来的路上贺雍的眉头便未纾解过,淑妃看在眼里,眼底淬着层冰。宝贵人是近来贺雍心尖尖上的肉,贺雍为了讨她欢心将阜州进贡的南海珍珠一概都赏了她,让她一颗颗扔着玩。如今这正宠着的心头肉出了事儿,贺雍自然不悦,到了那处假山,宫人嫔妃站成一周将宝贵人团团围住,御前内侍吴喜高唱一声“皇上驾到——”,一干人便让开了一条道,乌压压地尽数跪在地上,贺雍负手立在人群外,眯眼看向假山下抱膝而坐的宝贵人,踱着步子过去,俯视着她,神色在夜幕中不甚清晰,只听他沉声唤道:“宝卿?”

  宝贵人抬头,平日间灵动的一双眼浑浊的很,她似乎是辨出了贺雍,弯眼对贺雍展眉一笑,脆生生地喊道:“陛下——”

  “朕在。”

  贺雍的目光定在她紧握的拳头上,缓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给朕看看。”

  “这个?”宝贵人头一偏,咯咯笑道,“这是桂圆呀——”

  她的尾音拖得又软又甜,将手摊开来,里面果然是一颗桂圆模样的果子,她神色天真的仰头看着贺雍,嘴角隐隐有两个笑涡,纯真得过分:“可好吃了,才不会让人中毒呢。”

  贺雍身后的淑妃闻言眉头动了动,贺雍盯着宝贵人掌心的那颗“桂圆”,良久后伸出手准备去拿,淑妃突然出声:“陛下。”

  “嗯?”贺雍回过头,见淑妃凝着神色走上来,握住了他伸出的手,道:“这果子看似有异,还是让妾来吧。”

  说着,她便要从宝贵人手中取过那个果子,宝贵人突然神色一变,猛地再将拳头握紧,双手将那果子护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淑妃,高声道:“你是谁!不要污蔑我!这是桂圆!才不是龙荔!秦氏……秦氏是咎由自取!和这果子没有关系!”

  贺雍面色一沉,淑妃嘴角垮下来,往旁顺了道眼风,宫人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上前捂住了宝贵人的嘴,淑妃回身对贺雍道:“宝贵人确实是心智失常,说了些胡话,您莫要……”

  “莫要什么?”

  清越的童音划破了夜色,贺雍浑身一震,转头看过去,金邬小小的身躯站定在不远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不知她何时来的,也不知方才宝贵人的话她听了多少去,她抿着唇,稚嫩的脸上神情却是异样的冷肃,她再开口,声音直直传入贺雍耳间:“父皇,妤的母妃就这样枉死吗?”

  贺雍锁着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淑妃睨了眼身后正在挣扎的宝贵人,对金邬说道:“公主怎么独身一人出来了,也没有个侍人陪着,灼华殿也真是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是好。”

  一边说一边招侍人来,诓哄般地道:“夜里风凉,公主不要受了寒气,本宫先差人送公主回灼华吧。”

  “妤不回去!”

  金邬拔高了声调,迈开腿走到贺雍面前,仰起脸来看着贺雍,贺雍也低头看去,月色下金邬眼中盈盈有光,分明是忍着泪,她哽咽着说道:“妤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却已经换了数个母妃,父皇,您当初答应了妤的,您告诉过妤母妃曾是您心尖上的人,您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不会任由她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妤方才听见了,您也听见了,妤想知道,什么是龙荔?”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愿意出来回答这个问题,贺雍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金邬偏过头看向淑妃,道:“淑母妃,您方才看出这果子有异样,您一定知道?”

  “公主说笑了,”淑妃眼底掠过一抹神色,转瞬即逝,她看了看贺雍,垂眼掩去眸中的波澜,道,“本宫怎会知道?”

  金邬软软的眉拧在一起:“你骗人!”

  淑妃但笑不语,负手在一旁的贺雍终于出声,他淡淡看了眼淑妃,道:“殷娘,你如今越发地不实诚。”

  淑妃姓萧名殷,自她在贺雍尚为嵇安王时一顶花轿嫁入王府,贺雍便以此来称她,偶尔在人前也这般,显得二人亲昵无间。相伴十二年,她知贺雍这是允了的意思,萧殷挑了挑眉,对他施了一礼:“妾遵旨。”

  而后,她走到宝贵人面前,她身量瘦削,力气却不小,强行掰开宝贵人护在胸口的手,取走了那颗果子,再走回来,摊开手掌,那颗果子乖顺地躺在她掌心。她用另一只手点了点,果子俏皮地来回滚动,萧殷笑道:“这不是桂圆,是另一种叫龙荔的果子。”

  “俗称为疯人果,其壳如荔枝,肉味如龙眼,故以此得名。不可生啖,若误食,轻则头痛恶心,重则令人发痫,或见鬼物,甚至死亡。”

  “妾猜想,当年秦婕妤突然早产,与此物大抵是脱不了干系,与宝贵人更是脱不了干系。”

  贺雍嘴角一挑,温和气质不复,笑意冷冽地道:“如何得知?”

  萧殷掩过眼底的无奈,若非当年这事牵连太大,被贺雍匆匆压下,她一早便查到了那疯人果是从琳琅苑送去秦氏处的。如今贺雍装傻充愣,她也只好随他当个隐瞒真相之人,萧殷轻叹了一声,屈膝道:“妾有罪。”

  “哦?淑卿何罪?”

  “五年前秦氏一案,妾已查到宝贵人从太医院领有龙荔。”

  “既然查到,那当时为何不报?”

  这人装傻的本领是一等的好,萧殷定下神来,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当时太医已下定论为秦氏乃受惊所致,血崩而亡,妾所查之果兹事体大,动摇国本,还请陛下恕妾怯懦之罪。”

  “兹事体大?”贺雍眼神凉飕飕地扫过来,萧殷面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眼中的神色黯淡下去:“妾妄断。”

  “知便好。”贺雍抬手扶住她的手臂,掌心的热度传来,萧殷眼底突然一红,听他声音沉沉在耳边道:“起来吧,朕如何忍心罪你。”

  他从来都这样温柔而残忍。

  一边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一边将罪名都推给她。

  萧殷神情有一丝的恍惚,随着他的动作起身,低低道:“谢陛下。”

  “事关秦卿一案,暂先将宝贵人软禁琳琅,择太医医治,待其神智清明时再作审问。琳琅属建章之宫,淑妃管教不力,当有连坐之罪,罚静思一月,后事待真相查明再言,”贺雍大手一挥,玄色的衣袖如夜色般深沉,“都退下吧。”

  “遵命。”

  众人齐齐领命退下,萧殷出神地站在原地不动,贺雍神色有些不忍,出声道:“殷娘。”

  她恍然回神,提起一抹笑来看向贺雍:“您唤妾?”

  十二年的岁月,她替他担了多少业,笼统数来已然算不清,这邺宫中他亏欠最多的当是她,她这般迷迷蒙蒙地笑,贺雍心间一抽,低声道:“这一月,委屈你了。”

  “不委屈,”萧殷艳比牡丹的眉眼软下来,尽是一片柔和的神色,她含笑看着贺雍,轻声道,“为了您,殷娘怎样都算不得是委屈。”

  她向贺雍浅浅作礼,华艳的宫裙垂在地面,月光替她镀上冷清的凉意,她看着裙上的缠枝牡丹,道:“妾告退。”

  她再没有看他,拖曳着一地的华艳冷清,款款离去。

  贺雍眉又皱紧,衣角却被人扯了扯,他低头看去,金邬正张开手臂让他抱,他弯腰将金邬抱起,睨了她一眼:“满意了?”

  金邬猛地点头,嫩白的小脸上肉随着头的晃动一抖一抖地,惹得贺雍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拧了拧她的鼻尖,宠溺地道:“朕不算得一个好父皇,但答应你的,朕一定会做到,如今还你母妃一个公道,算是承了朕的诺。”

  “妤知道!父皇最好了!”金邬吧唧一口亲在贺雍脸上,莲藕般白嫩嫩的小胳膊挂在贺雍的脖子上,见贺雍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好奇地问道:“父皇去哪里呀?”

  贺雍嘴角的笑容有些阴测测地让人背心发寒:“找你母妃赔朕一块心尖的肉。”

  “妤的母妃不是……”

  “现在的母妃,灼华沈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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