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林黛玉终离贾府

　　到了第二日早上，林守义两口子早早儿的就雇好的车子来贾府接黛玉。

　　探春惜春姐妹早早儿的就来黛玉房中相送，待到来至贾母上房中，刑王二位夫人、尤氏等俱已侯着了，都拉着黛玉说些不舍送别的话，贾政贾郝也站在一旁。

　　黛玉今日一身浅粉色宫绸绣竹枝白狐毛镶滚袄裙，流云髻上一朵粉色玉石芙蓉簪，粉色缎带柔柔系着一缕发丝垂在鬓角两侧。淡幽幽笼烟眉，清灵灵含露目，桃腮樱唇，编贝皓齿，绰约轻灵似晨露新荷，温婉娇柔若初蕾新芽。

　　众姐妹看着赞叹羡慕，宝玉心中更是尊为仙子天人了，想到即将别离，宁不痴傻断肠。

　　贾母看着这个在眼前长大的外孙女儿，想到这个眉角眼梢酷似敏儿当年，神采风度又胜过敏儿当年的外孙女儿就要离开自己的庇护独身回家当门立户，又怎能不心疼不伤怀。

　　贾母刚搂了黛玉在身边，就听外头婆子回，外头北静王爷带了十几个人马来了，贾政贾郝带着贾琏宝玉忙跑出去相迎了。

　　过了半晌，贾政方回来禀道北静王妃知道林姑娘今儿回苏州，特请了王爷命护卫官带八个侍卫要一路护送了处甥女儿回去呢。

　　贾母倒是喜出望外，忙笑道：“倒不曾想王妃还有这般心肠，真真我的玉儿是个人见人疼的。既这么着，你也不用在我这里了，竟是去好生招待了王爷要紧！”

　　贾政忙笑道：“大老爷、宝玉陪着王爷先带了几个侍卫和林管家到码头上看看去了。我是来告诉一声的，现琏儿在前头正在前头招呼着呢！”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正该这样，虽是祖上的交情，到底是王府家的，连只猫儿狗儿也轻易不能怠慢的！更不用说是王府的人了，快去好茶好水的侍侯着！”

　　贾政忙答应着去了。

　　贾母笑着擦了眼角的泪水，才要搂了黛玉说话，就见薛姨妈也与宝钗也匆匆赶来送黛玉了。

　　众人都未曾料到北静王爷会一大早儿特特的带了侍卫来，更未料到竟有王府的侍卫亲自送黛玉回去，更未料到王爷亲带了侍卫去码头去准备，真真不知黛玉竟有这样大的荣耀，一时间有羡慕的，有巴结的，也有探春姐妹是真不舍的，都围着黛玉问长问短。

　　贾母乐呵呵的看着黛玉，凤姐忙着吩咐婆子丫头们将黛玉紫鹃几个收拾出来的几箱东西搬到外面的大车上。

　　不过是黛玉一箱子的衣物，并紫鹃雪雁春纤王嬷嬷几个人的衣物一箱。还有一箱子几年前黛玉从家里带来的字画器玩，并众姐妹送的针线玩意儿。再有一箱子竟全是些书了。

　　贾母昨儿交给黛玉的那一大包袱东西，紫鹃都已收好了，藏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里，又亲自看着婆子们搬了出去，交由林守义的媳妇林大娘在车上看着了。雪雁提着那个鹦哥笼架，春纤抱了黛玉的那把古琴，也跟着送到了林大娘的车上，方又回贾母房里来，与黛玉雪雁一起拜辞众人。

　　大家说话间，已到了时辰，渐渐的屋内也静下来了。

　　贾母因强笑道：“林丫头，时候也不早了，老祖宗也不虚留你了，就早些儿上路吧！”

　　黛玉心中也很不舍，却也说不出话来，早有丫头子拿了大毡垫子来，黛玉便跪下拜了三拜，口内道：“玉儿不孝，给老祖宗磕头了，老祖宗多保重！”

　　贾母含泪受了礼，凤姐早已上前扶起黛玉。紫鹃雪雁春纤也忙给贾母等人磕头拜别！

　　这里黛玉便依次给刑、王二位夫人，薛姨妈、尤氏、李纨、凤姐等人行礼辞行，又与宝钗探春惜春姐妹依依话别。一时间，离情依依，别绪悠悠，颇让人痴缠难舍。

　　倒是贾政过来说大老爷那头打发人来说码头上均已准备好了。

　　凤姐忙从紫鹃手里拿过那件浅粉天鹅绒披风亲自给黛玉披上，系好带子。

　　贾母便与刑王等人送了黛玉出了院子，看着凤姐扶了黛玉上了小轿，又目送着黛玉的软呢小轿远去不见，方依依不舍的转身回房。

　　众婆子步下跟随着黛玉的轿子到西角门时，便歇了下来，另来了四个轿夫换下了才刚的四个小厮，转了弯出了西角门，早有贾政贾琏的车马侯着了，林大娘雇的两辆大车也侯在一旁，一时婆子们退下，北静王府的侍卫官率着四个侍卫带领着了宁荣街往京杭运河码头行去。

　　黛玉坐在轿内，拭去眼内噙着的泪花，心潮起伏。想着自已在外祖母家中生活了六七年，虽然时感风刀霜剑的无情冷漠，然外祖母的疼爱、姐妹们的和睦、宝玉的真心关怀确是很解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凄苦飘零之伤。尤其是昔日大观园中众姐妹结社吟诗、赏雪联句、采菊寻梅的缤纷时光，怎么不叫人珍惜留恋呢。

　　只是留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女儿家都是要嫁的，各自须寻各自门。元春大姐姐做了娘娘回来省亲也是有苦难言，迎春二姐姐那样的遭遇更叫人惊心。在这里嫁女孩儿不过是为了保全换取家里荣华富贵风光权势的，又有谁真心在乎女儿家心里的苦和难。嫁的不好，竟是任凭死活不管的。

　　老祖宗虽疼爱姑娘们，耐何也老了，二姐姐那样的事，太太说瞒就瞒住了。既便知道了又会如何，真也不敢想。

　　我不过是孤苦伶仃的一个弱女子，素来又不入王夫人的眼，舅舅又不管家中的事情，我又何苦呆在这里等着被人卖了。倒不如回去，离了京城，过几日舒心自在的日子。

　　前边的路虽看不清，也不知有多少风浪，终归是回了自己的家，不用顾忌别人的眼色，再怎么样也强于困在外祖母家任凭发落。

　　想着想着，黛玉不禁长呼了口气，拢了拢身上了淡粉天鹅绒披风，是的，回去！

　　一时到了泊岸码头，轿子停了下来。黛玉在轿内就听见贾政等向北静王行礼道谢！

　　只听北静王朗声笑道：“老世翁不必客气。小王已命了殷侍卫官另雇了一只船，沿路护送林姑娘至苏州。此时我府中还有事，竟要先行一步了。”

　　贾政忙道：“王爷且留步，请受下官外甥女儿一拜！”说着就要命了婆子快扶黛玉下轿！

　　却见北静王一边跨马一边摆手笑道：“老世翁使不得。林姑娘乃千金闺阁，虽小王已教侍卫们清散了闲杂人等，只到底是在外，还是小心些，也不用行礼了。且王妃说已认下林姑娘为妹妹了，如今小王就是林姑娘的姐夫了，区区小事竟是份内的了。王妃还说了，等身子好了，还要去苏州看她妹妹的，到那时，咱们行礼再见吧！”说话着已上了马，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又先抱拳朝着黛玉的轿子揖了揖，方拍马离开泊岸，后头一队王府侍从紧跟着扬鞭而去！

　　贾郝贾政等忙恭身送着直到看不见影儿方才罢。

　　黛玉早上听到北静王亲来送自己，就已知道必是王妃的主意。此时坐在轿内正踌躇着该不该下轿致谢，不想北静王如此答话，竟是处处护着自己的周全。因想起宝玉曾在自己跟前不止一次的赞扬推崇北静王，贾母也十分夸赞北静王，心想这北静王果然是个贤王，心里才为王妃高兴，又想到北静王要纳侧妃，想到王妃令人心疼的病容心中不由的又纠结起来。

　　嗳，人生为何总是这么无奈，总难得圆满，总难两全！

　　正自叹息，这里紫鹃已已上前来打起轿帘，林大娘也走到轿口为黛玉戴上雪帽，紫鹃雪雁方扶着黛玉下了轿。

　　轻轻的风从水面吹来，携着微微的潮气，凉凉的，湿湿的，清脑宁神。黛玉深呼了几口气，但见泊岸弯弯驻着两三艘大小船只，几个侍卫背对着自己远远地守着，诺大的泊岸码头竟不见一个闲人。

　　黛玉款款地走到贾赦贾政面前行礼拜别，贾赦不过是虚情敷衍。贾政却颇为不舍，深悔自己素习对黛玉关心太少，有愧于贾敏和林如海的嘱托，因此倒真心的嘱咐了黛玉好些话。

　　黛玉又向贾琏宝玉二人万福道别。贾琏有点心虚惭愧，倒对黛玉作了一揖，道：“但凡有不周的，请妹妹海涵！”黛玉淡然一笑还礼。

　　因着贾政在，宝玉一直恭然肃立，不敢贸然说话。痴痴的看着黛玉向自己万福道别，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黛玉施完礼转身欲行，方醒来似的，说了句：“林妹妹，多保重！”说着竟哽噎起来，眼中更有泪光闪闪。

　　宝玉多情而感伤的话让黛玉一时思绪起伏：这么多年，除了贾母，也只有宝玉探春姐妹几个与自己相处最久，对自己是真心真情相待。寂寞同解九连环，欢庆相邀拈花名。多少似水流年共惜，几度如雨落红同葬。

　　那是一段泪水之河点缀着几朵欢笑浪花的苦涩年华，是一段作茧自缚、自嗟自叹、空缱卷的飘泊岁月。

　　人生如梦，我已从梦中醒来。醒来了才发现自己一叶障目不见山河，身在庐山不识真庐山面目，跳出囹圄方知海阔天空。

　　往昔种种有如落花流水，只留下清澈芳香在心怀。

　　二哥哥，我已醒了。你何时才能醒来，做一个真正的能护花的男子。

　　清冷的风迎面吹来，黛玉微叹了口气，因紧了紧披风，转身回头，向宝玉敛衽，轻声道：“多谢二哥哥！二哥哥好自为之！”言罢，不待宝玉相扶，便转身扶着紫鹃雪雁跟着林大娘上了当中的一艘船。

　　贾郝贾政等站在岸上，看给林守义与北静王府的几个侍卫分上了二艘船，直到船儿扬帆启航，方才上了车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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