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混宝玉难解疏远

　　却说宝玉闻得黛玉回来了，忙忙的追到潇湘馆来看黛玉。

　　黛玉这一天总装咳嗽，心又总提着，回了潇湘馆甚觉困倦，此时正要歇晌，听丫头报：“宝二爷来了。”忙对紫鹃说：“快去拦着，就说我已躺下睡着了。”说着便往里间床上躺下。

　　紫鹃只得往外来截住宝玉道：“二爷请回吧，姑娘咳嗽了一早上，好容易好些，才已歇下了睡着了。”

　　宝玉还不信，偏往里走，紫鹃也不好很拦，想着黛玉素日与宝玉亲密不同旁人，只得跟着宝玉进了里间。

　　宝玉看黛玉果然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背朝外躺在床上，呆了半晌，只得转身回去了，紫鹃送了宝玉出了潇湘馆方转身回来。

　　却见黛玉已起来了，正坐在窗前，雪雁春纤等几个丫头都站在跟前。

　　紫鹃忙问：“姑娘怎么起来了，出了什么事了？”

　　黛玉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有几句话吩咐一声，你来了正好。你们都知道，娘娘口谕命宝二爷和姐妹们住到园子里来，宝二爷打小儿在姐妹队里长大，素日没个心机，他又是一个爷，时常忘了避忌也是有的。只我一个女孩儿家却要顾着礼节名声，不能让人说闲话。往后但凡宝二爷来了，先请他在外头侯着，我说让他进来了，才能请他进来。万不能让他往我房中胡乱闯。回头别人知道了只说咱们潇湘馆里没规矩。”

　　雪雁春纤等忙应了。紫鹃也应了，只奇怪黛玉近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因看着旁人都退下了，方端了一碗香梗粥来笑道：“姑娘中午吃的少，这会子只怕饿了。这是才叫人熬的，姑娘且趁热吃了。”

　　黛玉笑道：“还是紫鹃姐姐细心，可不是有点饿了。”

　　紫鹃笑笑只看着黛玉吃完了又递过毛巾笑道：“姑娘这几日竟是换了个人了，这两日总不肯吃药，也没见咳嗽。今儿早起倒嚷病了，这会子偏也好了。”

　　黛玉擦了擦嘴，瞅了瞅紫鹃笑道：“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的，我是不得已装病的，你也别说出去。”

　　紫鹃笑笑道：“我虽笨，这个却是知道的，哪用姑娘吩咐。我只奇怪姑娘对宝二爷怎么突然生分了似的，从前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黛玉笑笑道：“你这也问的好。太太自来就不喜欢我，前阵子太太撵晴雯说的话想你也知道了，那不就是指着晴雯说我么。我若再不疏远着些，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来坏的我名声呢。所以，从今往后，不但我要疏远他，就连你雪雁并咱们房里的小丫头们都得远着他。”

　　紫鹃点点头又叹道：“姑娘说的很是。只二爷一颗心尽在姑娘身上，姑娘这么着，怕会伤了宝二爷的心。”

　　黛玉收了笑容，正色道：“紫鹃，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了。二爷的心岂是你能知道的么？这话不但坏了我和二爷的名声，连你也脱不了干系了。”

　　紫鹃忙红了脸低下头，道：“姑娘说的是，是奴婢说错了！”

　　黛玉叹了口气，方淡淡笑道：“我知道你素来对我好，一心为我，我满心里也把你当姐姐，许多的心里话也只对你说。只如今我已醒过来，只拿宝二爷当表哥看，再不会如从前那样了，你也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紫鹃抬头望着黛玉淡然而坚定的神情，心下若有所悟，也不说话儿，只默默的点头。

　　黛玉又笑着对紫鹃道：“我还有一事要问问你的主意。前两天我已教王嬷嬷捎信到苏州叫派人来接我回去，昨儿我已回了老祖宗了，再有十天大约就到了。雪雁春纤原都是我带来的，自然是要跟我回去的，只不知你想怎么样呢！”

　　紫鹃满是诧异却想也没想的就说：“紫鹃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紫鹃还要服侍姑娘一辈子呢。姑娘可别不要紫鹃！”说着竟要跪下来，黛玉忙上前拉住，笑道：“你待我的情谊我是早知道的了，也不过是白问一声。既这样你和雪雁她们先暗暗的收拾起来，先别让一个人知道。”

　　紫鹃答应着点点头。

　　黛玉点头笑笑，道：“这会子真觉得困了，可得去躺一躺了。”

　　紫鹃忙服侍着黛玉到里屋躺下，闲了时便细想黛玉才刚说的一番话不提。

　　却说宝钗从王府回来后，神色举止越发端庄稳重，只那成天戴着的金锁却看不见了。李纨凤姐并众姐妹纵是心里明白的，却念着与宝钗素日和厚，也不相问打趣，只不知金玉良缘到底如何。探春越想越觉得自己争不过宝钗，便懊悔当日在王府示好要强，远不若黛玉惜春淡然超脱。后见黛玉惜春回来后绝口不提在王府的事，言语神情中也没有半点对自己的嘲笑，心里便由衷推崇起二人来。

　　园子里姐妹多，每日里说说笑笑，甚是快活。迎春在园子里住了三日，便有孙家打发婆子来接回去了。迎春一心想留在园子里和姐妹们多住几天，又怕回去孙绍祖打骂自己，便十分不舍竟至落下泪来。王夫人凤姐等见孙家待迎春变了个样，虽知是元春的原因，却也只往好处想，反劝着迎春别念旧恶，回去和那孙绍祖好好过日子。

　　迎春回到孙家，那孙绍祖初怕迎春翻旧帐还有些讪讪的，不过几日便发觉迎春仍是那息事宁人、忍气吞声的脾气，便也恢复旧性了。不过顾忌着贾家现势运正旺，倒不曾给迎春坏脸色。

　　在迎春未曾忘记黛玉探春劝自己的话，只素来不会和人拌嘴，又怕真和孙绍祖理论起来，又扯出那五仟两银子的话来大家没脸。见了孙绍祖不再打骂自己，竟自称幸，哪里还想要去惹事生气。是以迎春只求无事，竟仍对孙绍祖不管不问。

　　宝玉再想不到自迎春出嫁后，众姐妹竟又再聚一处，大观园又现往日绣带翩跹香风习习的热闹景象，又见黛玉没了往日嗟伤悲愁之态，只当也是因了元妃之喜。真真是意外之喜，难以言表。每日里但凡有空便同姊妹们说笑玩耍，再无所求。却未想到，自迎春被接走后，接连着湘云又被接回去了，因薛蝌要娶刑岫烟，宝琴也回家帮着料理事情，宝钗也因家中香菱病重回去了。是以几日过后园子里竟又只剩下黛玉探春、惜春几个姐妹，复又冷清下来，心下不免又有些失落怅然，因想着探春、惜春也都是要嫁人的，只有黛玉是可厮守终身的，往潇湘馆里跑的便更勤了。却不料不但黛玉连紫鹃也对自己疏远冷淡了许多，心下只是不解。

　　这日，宝玉又兴兴头头的去潇湘馆找黛玉，却在门口就被小丫头子拦下了，道姑娘正歇晌呢。

　　宝玉只当未听见，还要往里走，就见紫鹃也走了出来，笑道：“宝二爷，姑娘正睡着呢，二爷请回吧！”

　　宝玉笑道：“好懒丫头，都这会子了，还睡着呢！待我进去叫她起来。”

　　紫鹃忙拦着道：“不劳二爷了。姑娘多睡会子才好呢，且姑娘早吩咐过不让旁人叫醒的！”

　　宝玉一愣道：“那我就坐着等等，想过会子她就要醒了。”

　　紫鹃摇头道：“未得姑娘同意，奴婢不能让宝二爷进去，二爷还是先回去吧！”

　　宝玉不解问道：“好紫鹃，好好儿的，怎么如今这样生分了，连我进去坐坐也得姑娘同意么？”

　　紫鹃淡淡笑道：“宝二爷此言差了，先时大家都小，顽笑说话不用避忌。如今也都大了，虽说是打小长大的表姊妹，到底也要注意男女大妨，不能叫人说咱们不遵礼节坏了贾府的规矩，更不能坏了二爷和姑娘的名声。”

　　宝玉见紫鹃淡淡的几句话说的甚是坚决，细想黛玉这几日待自己的情形，不觉心凉了半截，只得闷闷不乐的回了怡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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