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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忘忧


  偏偏梓祯是众成年皇子中,府中人丁最单薄的一个,太子已得一子两女,三皇子也刚得一女,他却无一儿半女。

  皇后娘娘便向湘南帝谏言,说四皇子已弱冠之年,却未娶正妻,实在有误皇家子孙绵延,特要求主持一个选妃大会,为谨麒亲王择一良伴佳偶。

  当数百卷闺秀芳册被送进谨麒亲王府时,皇帝突然下令,要梓祯提前下巡各州郡,以备他年后巡幸出游。

  皇后的热脸,帖到了冷冰冰的石板上。此未获玉批的选妃大会,悄悄落幕。

  一听到这等好消息,子霏高兴得几天几夜没睡好。

  终于可以摆脱瘟神的骚扰了,如果可以放鞭鞭炮,她一定好好庆祝一下。

  激烈刺激的不能乱来,便拉着梓炀,要完成她之前许下的心愿——为他绘一幅真人素描。

  ……

  西风儿,拂红了丛簇的啮叶,片片缀落在鳞鳞碧池中,漾起圈圈凉柔的细纹儿,一圈一圈,仿佛将缠绵的秋意也染进了人儿相思的心湖。

  在铃儿般的娇嫩嗓音中,少年醉了心神,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妃衣蹁跹,粉缎飘遥,云墨青丝搔着玉盘儿小脸,乌晶般的大眼用着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一会儿又转回那竖立的白色画架上,长长的羽袖,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梓炀,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她半眯起眼,被墨棒污黑的小手,在半空中横竖比划一下,垂眸继续描摹。

  “没关系,你继续。平日我扎马步,时间也比这长多了。”

  杏眸中滑过浅浅柔光,纵是身子有些发凉,脖子挺得有些酸疼,仍然努力保持执扇欲划的翩跹模样。

  他知道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放松最开心,为了找回她的快乐,要他做任何事,都不足为累。

  只要呵,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要她此刻的眼里,心底,只他一人,夫复何求?

  “哈,好了。”

  闻声,梓炀就想起身去看子霏描了一个时辰的自己,是何模样,却又给子霏喝住。她左右看看,又在画上漆了漆,拍拍脏兮兮的小手,招来梓炀。

  “怎么样,像不像?”

  就是不像,他也会说像的。对着这一张可爱讨喜的小脸,他从来都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呵!

  更何况,这次又让他看到她创造的一件“奇迹”。

  “这……真像在照镜子一样。”他不掩惊喜,问道,“子霏,这是什么画法?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

  子霏抿唇儿一笑,斜睨他一眼,“这个啊……是我的秘密。”

  “呵呵,子霏也开始有女儿家的秘密了?”他掏出丝帕,为她拭去鬓间香汗,目光柔如檐角落下的一缕翳色。

  她一把抓下他的手,“才不是女儿家的秘密。你别胡说!”这小子,啥事儿都爱搞暧昧。

  他衔笑,看看腕间雪白的袍袖上,留下五根黑指印。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休息一下,含颗丸子吧!”他倒出一颗翠绿的含丸,送进她张开的小嘴里。

  当柔嫩的唇儿滑过指间,一股酥麻窜进心间,令俊柔的面容浮出浅浅的嫣色,映在乌晶大眼里,别有一番风流情韵。

  梓炀的风采,柔缓温煦中透着彬彬儒雅之气,与梓祯内聚风华的沉敛雍雅截然不同,前者让她如沐春风,后者只想让她逃得远远的。

  去,比较他们俩个做甚。就是朗俊幽默的东方修也比那个心思深沉、脾气古怪的狐狼四讨喜。

  “子霏,我想,你也可以给四哥绘张,这样他离开后,娘娘也好……”

  话还没说完,小脸就垮了下去,伸手用力一拍,转身就走人。

  他急忙追上去,收回了请求。

  “子霏……”唉,这丫头脾气说来就来,丝毫不由人。

  子霏赫然转身,扯眼吐舌头,做鬼脸。却瞄到他胸口上,两个大大的掌印儿,把人家一身的飘逸气质给破坏光了。

  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依然笑得很无奈。

  她掏出丝绢,为他细细擦拭乌印儿。

  画儿题词:玉衫墨印,博卿一笑,愿将欢颜深藏一生,寒夜枕露亦暖吾心。

  暖心,暖心……这笑声暖了谁了心,又蛰了谁的心?

  那画亭外的长天高阁上,抚槛而眺的人,骤然转身下了楼阁。

  随其身后的彭奇之忙问道,“主子,可是要回府?”

  “不,去母妃那。”

  ……

  晨曦在一片霞光中酝开,滴露烁动在绿枝红尖,映泽着那澄碧的光影,好似白蚌拖捧的玉润彩珠。

  子霏自病好后,仍如常般至兰贵妃处请安。

  但刚行至庑门口,就见着彭奇之候着,青衣微湿,瞧来已至多时。

  她立即止步,想等梓祯请安出来后,再进去。

  彭奇之看到她退回了身,心底升起一丝不屑,权当未见,也不行礼至敬。

  哼,谁希罕。

  子霏瘪瘪嘴,索性绕进了一条小石迳,不知不觉走进了个小花园,园子里栽满了一种类似百合状的小花,丛簇溜尖的绿叶扶摇着橙黄桔红的花儿,热闹齐妍,芳菲不断。

  但细看园子,不似皇宫花匠所为,培土散乱,花丛种得稀疏错落,有一种野性自然美。

  嗯,改明儿个偷偷来架个画架,绘一副送给雪贵人讨个喜气吧!

  正待转身,绿篱后站起一个人,她一看清楚,给震在当场。

  许久不见,不,正确说来自她被他拧断了胳膊,就没再见过面。

  阳光投在他俊峭的侧面上,幻出一重峰润的阴影,月眸投来一股清淡光色,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月白的袖角被挽至臂间,他一手执铲,一手拖着一株花,袍角下染了点点污泥,但沐在金色晨曦中的颀俊身姿,竟有一种凛傲遗世的出尘气韵。

  “秋露重。请了安,就回去吧!”

  他出声打破了沉静,冷淡疏漠的声音中,听不出关切的味儿。

  她搁下心中那一瞬的震动,叠手福身。

  “子霏请四殿下安,子霏告辞。”

  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结果才走三步,就给撞上一团兰馨香软。

  “啊……”

  她稳住身子,见撞的是兰贵妃,急忙上前搀扶,却给兰贵妃一袖拂开,月白的身影飞驰而来,扶住了母亲。

  “母亲,你才受了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原来,兰贵妃还在睡,所以这男人才来种花花草草?!

  “不碍事。我念你一定在这,咱们娘俩好久没一起植萱了。”朝儿子一笑,转脸看向子霏时,温煦撤换成疏冷,“子霏,你怎么走到这儿?”

  心头一凛,她是无意撞入他们母子亲乐圈的啊!

  “子霏给娘娘请安,望娘娘保重玉体。”

  “嗯!退下吧。”

  “是。”

  转身离开,一步并两步。

  她心里却并没有被两母子的疏冷给憋到,没想到这对金尊玉贵的母子居然有此雅好,那园中的萱草竟然是他们合种的。

  她性爱绘花草,梓炀也送了些花草方面的书册。

  诗经云,“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北堂即代表母亲之意。

  萱草又名忘忧草,当游子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

  那满园芳菲,应是他每次远游时,为母亲种下的吧!

  不知道他这一走,又会是几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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