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们知道隔靴搔痒是个什么滋味吗?
孟姜此刻算是体会的真真切切。
心中有千般疑万般惑,却只能装傻充愣——呵呵,神君,你说的什么笏我真的不知道。
还好濑宋也懒得费唇舌多加解释,直接说起这妖物的身世。
是个祸妖,被山上的精怪养着,吃百家饭。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使人惊奇之处,三言两语便可尽述。
只是,他从小便欢喜黎歌。
而黎歌长了它几百岁,它自然知道她对他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等等,打住。
孟姜挥手叫停:“这是一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凄美爱情故事?”
——那她不如寻了聊斋翻翻,比他说来不知委婉动人多少倍。她可是读过诗经的人,看过唐诗宋词,情到深处也是掉过泪的知识分子。她咽的书不算少,他这样敷衍自己真的好吗?
濑宋眼睛里露出“你以为呢”的同情目光。
孟姜被他哽了好久才哽出这么一句话:“黎歌虽然最后被它因爱生恨控制住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有着情分在,跟了似乎你不大合乎情理吧。”
濑宋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她,却没显出什么压迫感,倒像是为她遮阳似的,孟姜倒斜在亭角,仰身直视着,不明所以,由于逆着光又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谁说它应爱生恨了?”
濑宋嘴角翘起的弧度扩大,心情似乎不错。孟姜察觉到自己每次被耍,他都会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非常愉悦,投射在孟姜眼里好似古代奸佞得逞时的刻薄笑容,只是要换作旁人见了说不定还得要来张合影,夸他笑得活色生香味道十足。
这就是颜值高的好处。
孟姜哽了哽脖子,没好气的又哼了一声。
濑宋不疾不徐的再度反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它是个祸妖,山中的精怪知道却不杀它吗?”
见孟姜不吭声,他自己接了下去:“它降临此山的时候,山中有位修为高的长者为它卜了一卦。说它是紫气东来,迎接新世纪的福星。”
它生于人界,眼下正是唐初,大唐盛世约三百年后便是五代十国,政权极不稳定,如此新世纪便指是北宋了,孟姜皱着眉,眉间的厚肉给她拧作了一堆,眉侧的长须也挺了起来。
容她想想,北宋,北宋……她一遇到这个朝代便条件反射的犯混。
孟姜喃喃:“显德七年正月,与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以黄袍加于赵匡胤之身,推翻后周,建立宋朝的……”
正是赵普。
她怎么能忘,两代朝臣赵普,赵丞相一句论语治天下为后世津津乐道,谁人不晓?
这个名字她如雷贯耳,那时她的少年风华正茂,青衫白带,手中握着十尺的卷轴,堪堪如水光流了一地,眼中的风华如美玉流光溢彩,既叫人心惊又令人羡慕。
他说:“天子眼中他乃朝臣,我的眼中他便是君主。”
他还说:“我要助他,名垂千史。”
惊雷过,后周灭,北宋起。
孟姜几乎要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正午十分日头渐渐的毒辣,她口唇发干,突出的额沿也浸出细密的汗珠来,忽觉腹间一凉,陡然清醒过来。
原来是濑宋将头靠在了她身上,他是冥间神明,身体阴冷寒凉,镇的孟姜通体舒爽,青丝如瀑用一白玉束了,此刻凌乱的散在瓦楞间,慵懒自如,孟姜透过发丝隐隐看见他白暂修长的脖颈,被艳阳照耀了泛起薄红,与发丝纠缠缭绕,然后她清晰的听见自己咽了一口口水。
咕咚。
孟姜愣住了,濑宋耳侧就贴着她的腹部,想必也听的一清二楚,她看见他翻身,将头转向她,幽幽吐出四个字:
“食色,性也。”
孟姜的脸腾的红了,她不禁想,她的头顶是不是会冒烟,像一口烧开了的锅炉,很热很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的推开濑宋爬起来的,更别提逃窜的时候中途遇见黎歌的狼狈模样。她好像还说了什么,对她的行为做出了明确的解释:“我其实是饿了……你不要笑,我真的是饿了。濑宋你不要笑……”
黎歌端了药碗疑惑的顿在了原地,仰头看向濑宋:“你莫不是说了什么淫词艳曲,才叫它一条真龙羞成了这个样子?”
濑宋起身站在檐上,用手掸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神色如常,眺望远处青空。并不说话,黎歌却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不,应该说,非常好。
濑宋风轻云淡的朝她伸出手来:“药我来喂。”
濑宋进竹屋的时候孟姜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为自己上药,途中跑的太快摔了好几跤,蹭破了好些皮,虽然只是小伤口,却总是刚刚结痂就被她胡乱刮到。不知是刚才的羞涩还未褪去,还是因为擦药憋着气,一直通红着脸。
濑宋自然的将药瓶接了过去,手上还端着汤,动作却很娴熟,药粉撒的很是均匀,好似自己就是那餐盘上的鱼肉,准备撒了盐粒只待上桌供人大快朵颐。
孟姜被自己的比方噎着了,闷闷的趴在地铺上不说话。微凉的空气中突兀的传来濑宋的一声轻笑。
孟姜有些恼了,却又不好发作,就置着气,打定了主意怎么着也再不吭声了。
“你跑的那样快,难道是我说的不对?”
“…………”
濑宋晃了晃药碗示意她张嘴,这下她还真的没了机会再发言。
“你还是忘了问,黎歌为何要跟着我。”
孟姜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他又自说自话了,心中诽谤,反正看样子黎歌不会是对你芳心暗许。
濑宋喂孟姜已经有些时日,因此能恰到好处的避开使她难过的地方,孟姜也不觉有什么异常反应,濑宋很快就喂好退将出来了。
“其实她是怕。”
孟姜听此愣了,这次是条件反射:“为什么要怕你?”虽然你的内心确实黑暗可怕。
“这就要回答你上一个问题了。”
“那妖物是祸妖,也知道自己是个祸害,甚至他从未想过要为祸山中。”
“你想想,他为何刚巧躲在沼泽中被你撞见?你再想想,为何他既然能次次避过王蛟的眼,却选择和你和我正面冲突,摆出了拼死的架势?”
他其实是想死。
“为何要死?自然是知道自己残暴,不想伤害自小喂养它长大的妖物们。为何没死?自然是有人费尽心机的护着。”
说到这里濑宋微微一顿,视线转向门外,笑道:“黎歌,我说的对错与否?”
门外空空荡荡,孟姜看不见人影,只听到山风吹动草木的飒飒声。
而黎歌背靠了一株老松,在他们视线难以捕捉的地方,在没人看的见的时候,微不可察的点了头。
在黎歌的记忆里,少年本无忧无虑,喜欢吃些点心,偶尔和一些小精怪大闹,总捉了小虾给自己献殷勤,不动声色的护着自己,他自然知道他喜欢她,却也不点破。就这样过着安逸的日子有滋有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第一次失了理智伤了一个伙伴,回来的时候抓着她的手腕跪在她面前愧疚不已,他流泪,他忏悔,可是没有用。
于是他一心求死,她拦都拦不住,将他锁了,千方百计的掩盖他了气息,辛辛苦苦的躲过去上神查访,那日它却趁她松懈,将她反绑了。
她能怎么办呢?他又不敢伤害她,所以她才会那么轻易的得手,将他锁起来。那伤口也是自己为了挣脱锁链造成的,只能苦他担了责任,他其实不想活到千年万年,只是自己逼着。
她不可能看着他去送死。
所以那金龙出现叫她慌了,她急急的赶了过去,但是晚了。
也只是到他消失的那刻才想起来,自己还欠着他一句喜欢。
孟姜过了好久才消化完濑宋的一番话。想着它往濑宋的刀口利刃上撞,当真是一心求死,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黎歌跟着你,她不确定那妖物的性命如何。她怕……”
是的。
倘若没了,她要日日夜夜的跟了濑宋,直到有了机会将他斩在刀下。
倘若还在,她更要跟着濑宋,千千万万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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