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第一节
翁迟大三要出国前的暑假从北京回到煜城，大伯说翁昭很想他。他下了飞机就往大伯家赶。是翁昭开的门，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小迟，你回来啦。”翁昭笑着说。
“姐，我想死你了。”翁迟边说边伸手往她身上扑。
翁昭挥舞着锅铲，嫌弃地说，“赶紧洗澡去，风尘味太重了你。”
“说谁风尘呢.”翁迟扭了扭脖子，故意尖着嗓子。但他还是放下行李，找出毛巾和衣服，乖乖地进了浴室。
一切都没变。
一年过去了，一切都没变。翁昭一直都在笑。翁昭还是在笑。
翁迟洗完澡出来，翁昭正好把水煮鱼端上桌。
“饿了就自己吃着啊，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出锅啦。”
“大伯跟伯母不回来吃吗？”翁迟问，他伸手夹起一根豌豆往嘴里放。翁昭笑着打他的手，都多大了还用筷子。
“他们今天有个大案子。”
“姐，那你暑假也不去事务所帮帮他们？”
翁昭端着一盘青椒肉丝坐下来，把筷子递给翁迟。翁迟拿起筷子赶紧尝了尝，他正准备夸翁昭手艺进步了，可他听见翁昭说话，筷子夹着的肉堪堪地掉在了桌子上。
翁昭说，“我每天都要给李言做饭，哪儿忙得来呀。”
第二节
一年了。
翁昭依然活在她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李言在她爸妈的事务所实习，李言住在她家里，每天都跟她爸妈一起上班下班，她每天都要给他们做饭。在那个世界里，李言是个爱赖床的懒人，翁昭每天都要从一数到一百八他才会起床，翁昭每天都要数。翁迟早上起了床闻到厨房烤面包的香气，他开心地跑过去准备再给翁昭来一个熊抱，但翁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一直在数数。
“178,179,180……”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数“1,2,3,4……”
翁迟没有打扰她，她一边数数一边热牛奶。
“姐，今天还是只有我们吃饭吗？”
“对啊，昨天晚上他们加班直接就不回来了。”
“你是说大伯跟伯母吗？”
翁昭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李言呀，他们一起加班。”
翁迟觉得自己甚至都差点相信了李言也在律师事务所加班，忙完了案子，他也会跟大伯伯母一起回来。
等到晚上的时候，大伯伯母回来了。翁昭正窝在沙发上看小说，听到门响，她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跳到门口。
“爸，妈，李言你们回来啦。”
翁迟也站起身迎接。
“大伯，伯母。”
第三节
翁恒远今年五十一岁。他三十岁那年，昭昭诞生了。
昭昭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从小就聪明懂事，学习和生活上都很少让他们操心。高考以后，翁恒远问她想读什么专业。翁昭坚定地说，法学。她说她也要做一名律师，做一名像他们一样有良心有责任的好律师。翁恒远很欣慰，翁昭刚到X大，就考进了法学实验班。她学习很努力，也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在法学专业的学习进步很明显。他跟章兰每天都很忙，翁昭这么懂事，他们也很放心，平时也很少管她。
直到一年前。翁昭回了家，一直坐在电视前看多啦A梦。章兰起初以为孩子最近学习压力大，放松放松也好。可是翁昭一直在家里，没去上学。章兰问她昭昭你怎么不去上学啊。翁昭笑眯眯地说，我在等李言回家啊。
他们之前是知道李言的。那是个优秀的孩子，跟翁昭是同班同学，他们经常在翁昭口里听到这个名字。
可是她说，她在等李言回家。
当翁恒远跟章兰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他们骗着翁昭把她带到医院去看心理医生，翁昭刚走出医院就看着他们说，爸妈，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我自己的事我很清楚，我不会有事的，等时间到了，我就会去上学的。
直到他们发现翁昭每天早上都在重复数数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她说的时间是什么。
三分钟，我只等你三分钟。
从一数到一百八，还不起床，那我只好再从一数到一百八了啊。
翁昭每天早上重复数数，直到她睡着。翁恒远不知道这孩子晚上都是几点睡着的，他看得出来，她每天早上都很疲倦，一看没睡好觉。
他们也给她时间。
翁迟望着眼前头发渐白的男人，他想起一年前自己的父亲。他跟于漱的事情到底没瞒得住，尽管景岳已经发动各种渠道删除照片了，但是他的父母还是知道了。翁迟父母都是公务员，他们最开始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时候还不相信，可是看到照片那一刻，他们问了翁睿一句，这是不是有人整你哥啊，现在不是很多人都会什么PS吗？
这一年来，大伯跟爸爸的头发都白了很多。
他跟于漱到底没有坚持到最后，虽然他坚持了下来，但于漱却不能看到他的妈妈为他自杀。翁迟曾经以为这件事情曝光以后是好的，他就是想坦坦荡荡地谈一场自己喜欢的恋爱而已，他从来不认识那个叫夏知远的人，但翁迟感谢他。虽然他只是为了泄私欲，但是某种程度上夏知远让他二十年来终于能够坦白地活一次，坦白地爱一回。但他更恨夏知远，恨之入骨。如果没有他，李言不会死，翁昭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年啊，我们都变了很多。
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你在等你的他回家，我还在等我的他。
第四节
翁恒远问翁迟出国以后还回不回来。他们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翁恒远知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有些东西是天生注定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他们不能接受，但也只能接受。
翁迟说出国后再看吧，毕竟父母还在这里，毕竟他姓翁，他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不可能就这样逃之夭夭。
翁恒远太阳穴很痛，“不知道你下次回来，昭昭是什么样子了。”
翁迟鼻子一酸，“大伯，姐姐小的时候跟我说，她结婚我是一定要给她当伴娘的，她要是结婚了，我肯定回来。她要是不结婚……”翁迟自知不对，便没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昭昭一个人出了门，她回来的时候拿出手机里拍的照片给我们看，问我们哪套婚纱最好看。她一个人，她一个人去了婚纱店，小迟，她一个人去了婚纱店，你说要是有店员问她新郎呢，她该怎么回答啊……”
翁迟竟然笑了一下，因为他仿佛看到了翁昭笑得亮晶晶的眼，她肯定很骄傲很自豪地说，我的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律师，他是个盖世英雄。但这一笑，瞬地就变成了眼泪，掉了下来。
翁恒远见他这一落泪，喉咙霎时哽住。
“我们翁家啊，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我现在就希望小景好好地找个爱她的疼她的人，小睿也找到他喜欢的……”
翁迟知道大伯是什么意思。可是大伯，也许姐姐现在就是最幸福的那个人，只要这个梦不醒，她就永远是那个等李言回家的新娘子。
大伯，我的那个他也是我喜欢的人啊。
我们都没有做孽，我们只是没有太好的运气，能够好好地在一起而已。
可是就连这样，我们都已经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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