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嘲笑鸟

　　[5]小剧场

　　长泽小苑。

　　卢辛站在小苑门口。他穿着一身正经的衣服，却掩饰不了他的局促不安。

　　长泽小苑门口有一个人工喷泉。喷泉四周被奇形怪状的大理石围绕。喷泉两侧是入口。小苑的保安尽职尽责地站在入口处，检查着进出人员的证件。单从所住公寓的装潢和门庭就能看得出里面住户非富即贵。

　　不时有高档轿车从里面开出来或者从外面开进去。卢辛站在喷泉的前面，心里面不由想，那些轿车里面的人看见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的傻叉。

　　大约十分钟后，柳绮霏一身简单T恤加短裙，踩着一双绿色的藤条编织而成的凉鞋走出来。正如京安所说，漂亮的人，无时无刻都是美的。柳绮霏迎着夕阳暖暖的光，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放光。

　　卢辛不禁又一次看呆了。

　　他有些害羞地看着柳绮霏，说：“谢谢你肯答应出来陪我去看电影。”

　　柳绮霏会心一笑，说：“走吧。我们先去吃晚餐。”

　　同样的场景此时此刻也发生在章清羽家楼下。

　　刘泽站在单车棚的前面，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头微微低着，夕阳将他光洁的额头镀成一片金黄色。

　　没有多久。一双白色帆布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与他脚上那双黑色的帆布鞋交相辉映。他抬起头，章清羽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面孔还是一如既往那副天然呆的模样，却看得出微微有些害羞和局促。长手长腿从短衣短裤中伸展出来，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刘泽微微一笑，说：“你来了。”

　　章清羽腼腆地点头，细声问：“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刘泽说：“去后街。”

　　两个人往院子外面走去。这时章清羽的妈妈从家里面隔着窗户看见这两个英挺的少年，心里面洋溢着无限柔情。心想，真是两个青春勃发的男孩子。

　　而此时，在一家名叫“陈记商店”的店铺里面。祁健帮妈妈搬完新运来的货物，一样样搬进店子里面，夕阳将他颀长的身影拖得狭长。

　　他满头大汗地干完活，对也是一身大汗的妈妈说：“妈妈，等会儿你先回去吧，我出去和同学有点事。”

　　祁妈妈闻言点点头，温柔地对儿子说：“早点回来。”

　　祁健乖巧地一笑，说：“好。”

　　他抬手擦了把汗，就这样走出去，大约走过几条街，远远地，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一盏已经亮起的路灯下面，蒋笑笑穿着一身连衣白裙，正在等他。

　　他看着这个身影，忽然想起一直停留在他脑海深处的那个女孩，心中突然一痛。

　　他忍住那份痛，朝蒋笑笑大步走过去。满面笑容。

　　[6]

　　下了公交车，京安跟蒋启光道谢，说：“刚才在车上多谢你帮忙，要不然我的钱包就被偷走了。”

　　蒋启光第一次听到班上女生的夸奖，高高大大的个子竟然一时间微微红了脸，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说：“没什么。”

　　京安看见蒋启光在夕阳下微微熏红的脸，心里面对眼前这个少年所有不好的印象忽然间都消失了，像是蒸发了一般。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少年，浓黑的剑眉，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清瘦而硬朗的脸部轮廓……

　　这一瞬间，京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速度在明显加快。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事实却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蒋启光了？

　　——年少时光的我们，总是轻易地因为一个细微的瞬间而不自觉地喜欢上一个人。这种喜欢往往来得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却又如盛夏暴雨一般迅疾。

　　京安觉得窘迫，她不敢再直视蒋启光的眼睛，于是移开来，对蒋启光说：“那我先走了。”

　　蒋启光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说：“再见。”

　　前往与宋清明约定地方的路上，京安的脑海里面不断地浮现出刚才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当那个小偷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刀，整个车厢都寂静无声的时候，蒋启光没有任何犹豫地侧过身子站在她的前面，像一面盾牌一样守护她。

　　那个动作不断在京安的脑海里回放。连宋清明喊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京安！”

　　“京安！”

　　京安终于回过神来，几秒钟的茫然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天桥。宋清明回过身，宋清明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远的地方，正慢慢走过来。宋清明问：“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我都直接被你忽略了，叫你好多声你也没有听见……”

　　京安抱歉地微微一笑，说：“对不起，刚才走神了。”

　　虽然这样说，但脑海中蒋启光的身影却一直挥之不去。

　　宋清明看出来京安没有在状态，心里面不由地有些失望。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对京安说：“那我们去吃黄焖□□？”

　　京安点点头，说：“好。”

　　后街这个地方，一向是崎水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在这个自由而吃货遍地的时代，后街爆发出它蓬勃的生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曾经一个很落后的偏僻区开发成一个集天南地北美食于一体的美食街。这条街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经过多年的扩张已经成为了崎水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人堆）。

　　尤其是在周六这样一个人人放假的日子。

　　宋清明和京安一起往黄焖鸡店子走去。走到新世纪商贸城的时候，京安忽然脚步一顿。宋清明注意到京安的动作，也跟着停下脚步，问京安：“怎么了？”

　　京安看了宋清明一眼，说：“你看。”

　　顺着京安手指的方向，宋清明看见在马路对面的温鼎火锅下面正站着一对看上去赏心悦目的男女。再看仔细一点，那对男女正是卢辛和柳绮霏。

　　“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吗？”京安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宋清明。宋清明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问谁，但即使是在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京安扭头问宋清明，说：“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宋清明的私心是今晚和京安两个人好好看电影的。如果这个时候去跟他们打招呼，说不定吃饭和看电影都要四个人一起走了。这是宋清明打心底里不愿意的。于是他说：“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两个吧。”

　　京安认同地点点头，说：“我也这样觉得。那我们走吧。”

　　离开了路口，两个人接着慢慢往前走。之前宋清明已经打电话到店子里面订了座位和时间，早到也需要坐在那里干等，那样两个人肯定会尴尬，还不如慢点走，无话可说的时候，至少有走路这个方式可以减免尴尬。

　　“你在崎水过得怎么样？”京安忽然开口问到。

　　宋清明怔了一下，回答说：“还好吧，人都挺好的，老师也不错。”

　　“撒谎吧你……”京安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才来一个星期，还是顶着那么多头衔来的，理1班会理你才怪。”

　　宋清明尴尬地低了低眼睛，没有反驳。因为他在理1班的实际处境的确如京安所说。没有人明显地排挤他，却也没有人明显地亲近他，好像都在持观望态度。如果不是卢辛大大咧咧地跑到他面前说要跟他竞争第一名，出乎意料地投脾气走到了一块儿，估计他在学校里面只能一个人形单影只。

　　——人都是现实的。学生也不例外。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与厮杀。有聪明点的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与智力比拼。有许多又有能力又有欲望的人的地方，那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你一言我一语，温水煮青蛙，杀人于无形。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善意。尽管我们如此希望。但我们早已经从课本中学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如同阴阳相生，无法避免。

　　宋清明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不仅是崎水，川阳也一样。

　　但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一群即使有想法又有能力，却永远在心中保持一份善意的人。

　　像京安，像卢辛，像柳绮霏，像宋清明，像刘泽，像章清羽，像蒋笑笑……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再残酷的地方也有温暖，再激烈的竞争中也有友谊与爱。再冰冷的饥饿游戏，也有熊熊燃烧的嘲笑鸟在展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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