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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小团圆


  夜晚,雨后的卢森堡公园。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还在酝酿着另一场骤雨,空气湿冷,寒凉透骨。僻静而幽深的鹅卵石小道在几株黑沉沉的树影下显出几分怆然和阴森。在革命宣告失败不到一天的时间,国民自卫队和保安警,察对幸存者进行了不留情面的抓捕和清洗。巴黎城的寒夜里,仿佛还从地表蒸发出血和绝望的气息。

  在卢森堡公园最南面,两棵繁茂,古老的梧桐树后,公园松动的围栏被一双小手拨弄开,一个小人儿在凄寂,黑暗的夜色里钻出来,他身后,又笨手笨脚地钻出另外一个更小的小人儿。

  稍大点儿的牵着偏小点儿的,两个瘦磷磷的男孩儿,在凄风苦雨中已经捱了半天,从头到脚淋个透,破烂的衣衫湿黏黏地粘在身上。他们冻得哆嗦,互相挤在一起取暖。他们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们的最后一餐还是艾潘尼在去街垒前的那个晚上带给他们的面包,果酱,还有一包奢侈极了的奶糖。在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妈妈艾潘尼,也没见过小爸爸伽弗洛什。城市里响了两天的炮,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饿的没有法子。失掉了怙恃。悲惨的世界里,谁大一些谁就升级为保护人。哪怕只大七八岁——像少年时代的巴那斯山做了小若蒂的爸爸,像艾潘尼做了这对男孩儿的妈妈。也像这男孩儿中稍大的这个,他现在拿主意,保护弟弟。

  他想到,小爸爸伽弗洛什说过的,卢森堡公园的天鹅总能吃饱。实在饿得不行就去那儿跟天鹅抢面包。不过小爸爸嘱咐过的,公园禁止流浪儿进入,碰到警察要快跑。

  小哥俩儿现在到了公园里,一路走到水潭旁。没有见到天鹅,然而在水潭的冷冰冰的大理石边缘上,挂着一个带盖子的食槽,食槽里有大半块儿面包,由于被雨水打湿了,泡得不成型。还粘上了许多土屑,脏兮兮的。可是,对两个孩子来说。看到这面包他们简直看到了天堂。

  大的那个对小的说,等着我,我去拿咱们的饭。说着他爬到高高的水潭上去,伸出胳膊吃力地去够那食槽里的面包,然而大理石的水潭在雨后滑得很,男孩儿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栽,眼看就要掉到水里去,小的那个吓得叫起来,捂上眼睛不敢看。但是。半天没有声音,小的那个试探地把手拿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那大大的手掌里拎着他的小哥哥。

  男人把哥哥放下,两颗脑瓜儿一起仰起来,吃力地抬头看着奇怪的男人。

  哥哥忽然叫起来:“看他的衣服!他是警,察!”他吓坏了,抓起小弟弟的手:“快跑!”

  两个孩子跑起来。

  可是,他们刚迈开腿,两双小腿儿就离地了,在半空中拼命蹬着。原来那男人一手一个,抓着他们的破烂背心,已经将他俩拎起来了,像拎两个小鸡崽儿那样。

  “小鬼头!你们被捕了!”男人的声音粗犷,缓慢,低沉。两个孩子吓得正要哭,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一件厚厚大大,有浓重男士香水儿和鼻烟味儿的大衣披到了他俩身上。男人用他的制服大衣将两个孩子裹在一起,“揣”在怀里,大步流星地走出卢森堡公园。

  “嘿!臭警,察!”小若蒂从卢森堡公园外的长椅上跳下来,跑到沙威跟前,仰着头看他:“你就这么抱孩子的么?臭警,察?”她说着,同情地朝他怀里那被夹在一起的两颗小脑瓜儿望望。

  “我说了——你,小狼崽子!你得对我礼貌点儿!”沙威说,对若蒂吹胡子瞪眼,又朝长椅上笑吟吟坐着的女人嚷嚷:“都是你教的!”

  “我才没有。”芳汀走过去,把沙威怀里的孩子接过来,将他俩撂在地上,两个小孩儿被装进麻袋似的警长先生的制服大衣里,露出两颗脏兮兮的脑瓜儿,像一对笨憨憨的连体婴儿。

  我的制服终于有了用处,沙威看着那两个孩子。好了,塞纳河了结了,大象肚子也了结了。他叹了口气,仰起头望着黑蓝色的天空,心里在说,伽弗洛什,小兔崽子,我现在不算欠你了吧。

  芳汀,若蒂,警长先生和一对他们新收养的男孩儿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显得十分拥挤,而且吵闹。

  “真受不了!”沙威说,脸色很难看。然而内心十分幸福。

  他美滋滋地埋怨着:“多了两个,养不起了。我又不是暴发户什么的。”

  芳汀说,握着男人的手:“我可以出去干活儿。”

  “你疯了!蠢女人!”沙威骂她。心里说,我的女人怎么能出去干活儿?发了疯了。

  麻厂街,一片死寂。街垒被拆除了。鏖战后的柯林斯酒馆儿几乎成为废墟。革命者们的尸体都已经被抬头了。连绵一下午的大雨将血污和枪炮火药的气味儿洗得干净。余下的,只有被大地吃透的凄清。

  晚上,一位老婆婆走到这里,跪在地上哭。她年纪很大,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穿得旧,但齐整干净,是个一辈子吃苦受罪的可怜女人。她抬起头来,清癯,瘦削的脸上显出岁月和苦难沉淀下来的隐忍和坚毅,看得出,她不是个寻常的熬日子的老婆子。她是一个坚忍,朴实,宽宏的母亲。

  街上没有人了。警,察也走了。婆婆跪在冰冷,湿滑的铺石路板上,掉着泪,双手不断捶着心窝儿,那双浑浊,疲惫的眼睛仿佛已经枯竭了。她在那里哭,像得了癔症的人,独自说着胡话

  :“阿茫蒂娜,阿茫蒂娜。这就是你的命,这就是你的命。死了丈夫,弟弟为了你的孩子去做苦役,女儿走丢了,儿子呢,儿子也死了。阿茫蒂娜,这就是你的命。”她哭着:“阿茫蒂娜,就剩了你个老婆子,阿茫蒂娜,为什么你不去死?哦,为什么你不去死!”她跪着,头垂下去,垂进自己怀里,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头。嚎啕起来。

  但是,她的哭停住了。她听见有人站在它身后。可怜的婆婆感到一阵几乎悚然的惊喜——仿佛是血缘的灵犀,她没有回头,却几乎断定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她仿佛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凭着他的呼吸就知道那是心爱的儿子。她不敢回头,浑身哆嗦,嘶哑地喊着:“是你么!阿克塞尔!”

  “是我,妈妈。”公白飞哭着,扑到妈妈身上,母子抱在一起,涕泪横流。

  “妈妈!对不起!害您伤心!”公白飞抚摸着母亲哭得红肿的双眼,花白的头发,心疼极了。做母亲的更是难以自已,捧着爱子的脸庞亲吻,似乎不敢相信,上帝把她的孩子还给了她。

  “妈妈。”公白飞抓住母亲的手,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妈妈,我要让您见一个人。”

  “什么人?”阿茫蒂娜说:“妈妈有什么人好见?妈妈这辈子除了做衣服别的都不会。哎呦……有什么人好见……我呀我——”

  她笑着,但是笑容忽然僵在嘴角,话也说不下去,戛然停在那里。她感到呼吸困难,一颗心跳得很凶。另一种血脉相通的预感将她整个人攫住了。她感到头脑里热血涌动,耳朵里阵阵轰鸣。她很慢,很慢,很慢地回过头。——

  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

  他泪流满面,对着她轰然跪下。

  “你……你……”她仰起头来打量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你……”

  “不认识阿让了?姐姐!”男人用膝盖往前扑通扑通地走了两步,抓住姐姐瘦磷磷,沉下去的肩膀,摇晃着几乎呆傻的她:“你看看我!我是阿让!我是你弟弟!”

  “阿,让……”她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她的手颤巍巍地抚摸他的眼睛,他瘦削而坚毅的面庞,他的鼻梁,脸颊,捧着他的下巴,捧住他整颗头。可怜的老女人忽然爆发出比以为痛失爱子时还要凄厉,悲苦的恸哭。她和他抱在一起,她拼命捶打他的肩膀:“是你!阿让!是你!阿让!是你啊!阿让!”

  姐弟这样哭了很久,直到公白飞来劝解他们。老姐姐渐渐平静下来,但是枯瘦的双手一只死抓着弟弟不放。盯着他看。仿佛觉得他不是真实的。

  “我是不是在做梦?”她往儿子脸上掐了一把。

  “哦!妈妈!”公白飞痛得叫起来:“您怕做梦应该掐您自己,干什么掐我!”

  “掐你!哼!我还要揍你!”阿茫蒂娜气哄哄地:“叫你来街垒找死!”

  “我不来街垒怎么碰的见舅舅?”公白飞说,对妈妈得意地眨眨眼睛。

  “好吧,算你将功折罪。”阿茫蒂娜乐颠颠地说:“上帝啊,您对我太慷慨啦。”

  但是冉阿让搀扶着他的姐姐,指着旁边一辆马车说:“姐姐,咱们快离开这里吧。你不要再叫你儿子在这里伤心了。你看。”他朝公白飞努努嘴:“他站在他的战友们牺牲的地方。却还要嬉皮笑脸地哄妈妈开心,太难为他了。”

  “我……”公白飞叫舅舅说穿了。眼睛里那一层伪装的快乐和生气一点点萎顿下去。他抱歉似的朝着母亲笑了笑,笑得简短,勉强。他用最后的一点儿坚强,笑嘻嘻地说:“哪里,我没有——我——”可是他再也说不下去,猛然转过身,背对着母亲和舅舅,他们看不见他流泪,却看见小伙子的双肩在颤抖。

  “好了,阿克塞尔。”冉阿让重重地拍拍外甥的肩膀:“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的,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公白飞抬起头看着舅舅:“但是我的心永远有一个大大的,大大的窟窿,填不上,舅舅,永远填不上。”

  “不。孩子,你总会填上。”冉阿让说,目光灼灼,用一种希望和力量鼓舞着公白飞:“用你的双手,你的脚下,用你的热血和心肠,孩子,你活着,也可以做他们用死去奠基的事情,从这个角度上说,你们很接近,你们不曾分离。”

  公白飞望着舅舅的眼睛,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他忽然感到心胸中充实了许多,苍白的脸上露出苦涩而欣慰的笑容:“谢谢您,舅舅。”他说。

  两个男人共同扶着阿茫蒂娜登上马车。阿茫蒂娜一路上欢声笑语,乐得合不拢嘴,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使冉阿让几乎措手不及,只好幸福地看着姐姐,笑着。

  “阿让!你没有年轻时长得漂亮!”

  “阿让!你这些年都在哪里过得?”

  “阿让!你结婚了么!我的侄子侄女什么的呢?”

  “阿让!你在土伦时有什么狗蹄子敢欺负我弟弟么!”

  “啊,小让,你多大了?我都忘记了……”

  “啊。小让……”

  小让(姑且让我们这样称呼让叔)把姐姐和外甥送回了家。亲人的住所简陋,寒酸但是整洁,温暖。小让决心要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再也不准姐姐做衣服辛苦了。他们吃了东西,亲热得谈了很多。但是,小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妈妈,来日方长,舅舅不会丢的。”公白飞说:“快放他回去吧!”

  “怎么?”阿茫蒂娜说,苍老而慈祥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儿:“急什么呢?我也看出来了,我们小让心不在焉。”

  “我呀……姐姐……我……”冉阿让抓抓礼貌,说不出话,十分难为情。

  “干嘛扭扭捏捏的,小让。你好像一个谈恋爱的小男孩儿!”阿茫蒂娜掐着腰,奇怪地审视着弟弟。

  “嗯。可不?”公白飞说。被舅舅恼火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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