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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英雄血 四 ——第五件制服和舅舅


  街垒里一片静谧。

  沙威在酒馆儿里,将他们的每一句都听到耳朵里。他垂下头,流了泪,同时更加憎恶自己。

  安灼拉将普鲁维尔抱起来,放在巴阿雷的身边。青年们走出来,站在街垒的中心。安灼拉说:“你们都听见咱们的诗人说的话了?”

  没有人回应。

  “他说得对。”安灼拉抬起头,脸上是一种别样的含苦的肃穆:“来吧,兄弟们,对我们中的一些战士来说,如果战斗是不能推辞的任务,那么,离开街垒也是。如果为共和国战死是不可推辞的使命,那么,为了需要你的人而活下去,更加不容推辞。”

  领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他在ABC的社员们中一向威信卓著,一呼百应。但是这一次,大家都沉默了。用沉默表示反对。

  “怎么?你们都不肯走么?”安灼拉说,笑了。

  “要我一个一个去把你们拉出来么?”

  “对,要有真正的智慧,尤其不能辜负了咱们的诗人。如果守卫街垒需要五十个人,那么我们让第五十一个人留下就是残忍的谋杀。”公白飞站出来,与安灼拉并肩:“家里有父母要赡养的!想一想你死了他们怎么办?有妻子的,想一想,没了你,你的爱人就要为了生计去沦落,你忍心么?有孩子的,想想吧,孩子们就要遭罪,得了吧,别对我说伽弗洛什,这世上有几个伽弗洛什呢?再说,你们看着伽弗洛什就不心疼么?”公白飞瞅了瞅伽弗洛什,那孩子在酒馆儿里放着巴阿雷和普鲁维尔遗体的桌子旁蹲着,抱着膝盖哭泣,瘦骨嶙峋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们第一次见他哭泣。

  “来吧,”安灼拉拍拍手:“咱们来投票选举!”

  “对!投票选举!”马吕斯也站出来:“咱们不如互相‘揭发’算了。”

  安灼拉是头领,马吕斯却是拯救了街垒的恩人。他的话终于使人群渐渐引发骚动。

  “你走吧,想想你的老母亲……”

  “你走吧,你的妻子等着你!”

  “还有你!你在干什么!傻瓜!你有四个幼小的弟妹在等你养活呢!你傻掉了?”

  “还有你,你的孩子嗷嗷待哺呢。”

  ……

  最终,五个人被推选出来——被大家从送死的队伍中生生地推出去。

  可是,那个有妻子的男人很不甘心,他嗫嚅着说:“就算走,现在,也没办法走出去了。不如,”他回到大家中间,亲昵地搭着库费拉克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让我老婆改嫁不就行了,我还是跟你们在一块儿!”

  “得了吧。”库费拉克甩开他,把他重新推出去,嗤之以鼻:“你要是死了,你老婆准改嫁给死神。话说这年头儿像你老婆那样的傻姑娘也不多了。”

  “是啊。而且,不用担心出不去的问题。”安灼拉叫人从那四个国民自卫军的尸体上把他们的制服剥下来,扔在街垒中央的桌面上。

  “没错,穿上这制服,你们就可以从菜市场街那边混出去了。”公白飞说。

  但是,问题出现了——有五个人,却只有四件国民自卫军的制服。

  “我就说嘛,我老婆要是随我去了也挺好的。”那个有妻子的又要回到送死的队伍中。

  “你走吧,还是我回去。”有父母的人也说。

  “弟妹们就快长大了,其实没什么的。”有弟妹的人也要退出。

  “我的儿子会以他的父亲为自豪。”有孩子的也要把活下去的权利让给别人。

  “哦,我真是受够了!”公白飞发怒——他的脸涨得通红,他的胸口起伏,呼呼喘气。大家都吓了一跳,公白飞总是温柔地微笑,很少会发怒。但是现在他发怒,他发怒是因为感动和痛心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他走到五个人和四件制服之间,他拼命地看他们,拼命地数,唉,悲惨啊,确实是五个人。他又低头去拼命地数那衣服,啊,悲惨啊,确实是四件衣服。

  但是就在这时,第五件一模一样的国民自卫军制服从天而降,轻轻地扔在那四件制服上。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

  一个四十多岁,鬓发斑白,面孔肃穆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这是谁?

  他们从没见过这个人,很确定他不是他们的战友。他粗糙发紫的双手和□□笔直的肩背有工人的峻毅,那沧桑而沉静的脸上又混合着军人般的冷寂和教徒般的慈悲。但是,这位默默无言的长者总给这群孩子一种不自觉的信任乃至依靠之情。

  这是冉阿让。

  “先生,这……”公白飞把冉阿让扔在地面上的国民自卫军制服捡起来,他喜出望外,又于心不忍,他拿着衣服,用感激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咱们好像见过?在巴士底广场?还是……更早的时候?先生……您把衣服给了我们,您自己呢?”

  冉阿让把衣服从公白飞手里拿过来,亲自给那个有妻子的,总惦记着回到死亡队伍中的青年穿上,一边给他穿制服,一边说:“我老了,而且,孑然一身。”他的嘴角流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意,他必然是决定赴死了,他已经默默地在街垒里踯躅了一阵了。大家都被普鲁维尔的死震撼,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默默进入街垒的男人。冉阿让现在只有一种怨恨,他怨恨自己只有一件衣服,只能救出一个孩子,他怨恨自己只有一次生命,只能用这次生命去随时等待掩护马吕斯,把他带回那两个女孩儿身边。

  他想到艾潘妮,有一阵心痛,对于生命,终究有什么让他不舍。她是他最后的一点贪心。

  他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那有妻子的青年一直避开冉阿让的眼睛,倔强地盯着那被鲜血浸透的一块巨大的铺路石板。冉阿让为他穿好衣服,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在这钻心的离别时刻,他却有些戏谑似的说:“孩子啊,让女人们伤心是不对的。”

  青年抬起头,含着泪,看着这陌生的,然而父亲一般的男人。

  五个人与大家依次拥抱,作别。他们相约不会流泪。

  “嘿,哭什么呢,小子,将来记得给我烧几个漂亮姑娘,纸糊的就好。”博须埃拍着那五个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愉快地交代后事。

  五个人离开了街垒,余下的人对他们笑着挥手,他们没有回头,他们泪流满面。

  “你这个,包扎得不对。”冉阿让看到博须埃小腿上扎着的那团红白相间,乱七八糟的所谓的“绷带”,那是库费拉克的“杰作”。冉阿让皱着眉头,蹲下去,他把乱糟糟的白布撤掉,将身旁的一张雪白的被单撕成整齐的布条,捡出宽度最适当的敷在博须埃的伤口上,给他一丝不苟地包扎起来。

  博须埃有点儿不好意思,把腿往后缩着,他有点儿脸红,不知该不该道谢之类的。但是他身后的马吕斯一直用热烈而又有些退缩的复杂目光看着冉阿让,他知道,这就是珂赛特的父亲。

  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是珂赛特让他来的么?

  马吕斯感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可是,冉阿让一点儿也没有认识他,和他讲话的意思,看上去,他对自己完全陌生,他对街垒的一切完全淡然。算了,马吕斯想,他大概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只是出于正义来到这里。他想,为了珂赛特,我应当竭尽所能保护她的父亲,他握紧了□□,走到了街垒旁。

  冉阿让处理了博须埃的伤口,又默默地帮助公白飞去救治其他的伤员。他认出了公白飞就是自己那天在巴士底广场撞到的青年,他在这里,他不感到意外,只是格外欣赏这个孩子,感到他十分亲切。两个人一同护理伤者,并不交谈,但非常默契。冉阿让觉得,这青年与自己有一种骨血般的相像。

  他去给一个战士包扎的时候,公白飞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瓶儿,递给冉阿让,微笑着说:“给他擦点儿药吧,先生。”

  “这是什么?”

  冉阿让接过瓶子,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怎的,这瓶子里液体的味道如此熟悉。

  “马唐草,先生。”公白飞说。秀丽的双手专注地给一个伤患处理伤口,没有抬头,单是说:“我们家乡都用这种植物止血——虽然我很小就离开了那里。没有一点儿记忆了。”

  “哦……是么……那……很好……”冉阿让在原地僵住。

  不过他想,这有什么呢,在法国许多省份,农民们都懂得用马唐草来做止血疗伤的草药。

  但是,接下去,他又听见公白飞说:“连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家乡是一个叫做法洛维勒的小镇。听妈妈说,那里很美。”

  冉阿让感到双手哆嗦,他拿不住那个装着马唐草的瓶子。

  不过他想,他告诉自己,镇定一些,这没有什么,法洛维勒虽然是一座小镇,却也有许多人口,不会,不会这么巧合,何况,当年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找他们都找不到,总不见得现在他们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了?这……这没道理……何况,这怎么能?这……我不能刚找到我的亲人就要看着他被困在这街垒里死掉……我……不会的……不会的……我老糊涂了……上帝啊,我最近是怎么了……

  但是他听见博须埃对他说:“先生,公白飞是个傻瓜,他驱赶别人走,说他们要考虑他们的母亲,他自己呢?却留在这里等着战斗和死,其实他自己也有母亲,哦,想想吧,他们家够惨的,听说他本来有一个姐姐,小时候走散了。他本来还有个很疼他的舅舅,后来为了给他们弄口吃的,凿破了面包店的玻璃,被判了刑,做了苦役犯去了。”

  冉阿让感到无法站立,他轰然倒下,手里的药瓶子掉在地上,他喘不上气来,脑子里轰隆隆响。

  “您怎么了先生?”博须埃扶住冉阿让,嘴巴里却还在喋喋不休:“所以我听说公白飞那个家伙很奇怪。人家都很害怕苦役犯,他却对那些犯人有一种特殊的敬意,瞧吧。咱们的革命向导是个怪人。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一帮都有杰出的怪癖。”

  博须埃看着冉阿让,他发现这个一向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的男人现在浑身都在哆嗦。他看到这个怪人用奇异的,又热烈又疼痛的眼神盯着公白飞。

  “先生……您没事吧?”博须埃说,他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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