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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刚相认便诀别


  冉阿让把阿库拉斯抱到自己那破屋去,将她放在床上,被子给她盖好,他在窗边一张破旧的麦秸椅上坐下,隔得很远,望着她。现在,他不能靠得太近,她是个姑娘——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害怕”的姑娘。他跟所有的女性都清白,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全没瓜葛。

  可是这个躺在他床上的姑娘,她对他,有太大地危险。

  她是她(艾潘妮)么?

  不是,

  他想。

  不会的。

  我太想艾潘妮罢了,就看谁都像她,哦,我和这孩子也没什么瓜葛。她不是爱马吕斯么?对的。我们全没瓜葛。他想,几个脚趾头印儿能说明什么呢?我疯了。老傻瓜,她现在不是就光着脚呢么?看吧,那不就是好好的十根脚趾么?是的,我看见了——他慌慌张张朝她脚上瞟了一眼,仿佛心都要跳出来了。好了,确乎是十跟脚趾。

  好了,她不是她。

  我们没瓜葛,

  就像对珂赛特说的,我不过是可怜她。

  男人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我真是老糊涂了。他对自己说,艾潘妮怎么会在这里?她在檬绯郿呢,她家就在那儿,她也是个大小姐呀,她的父母也许人坏,却是宠爱她的,她会和现在的珂赛特一样,对,骄傲又幸福,总之过得好,早就把我忘了——想到这儿,他的心上有一阵无法忽略的心痛。可是这心痛没什么关系——他想,忘了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和她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她小的时候我们认识了,相处过一段时间而已。她现在一定出落得很漂亮,吃的好,穿的好,瞧吧,许多男人围着她。她过得一定好,一定好,美丽,快乐,骄傲。虽然她不记得我。可是她过得好,那就足够了。

  他站起来,对自己证明完毕阿库拉斯不是艾潘妮,阿库拉斯又变得百无禁忌。他走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走进来,心里愉快地埋怨着,珂赛特这丫头,刚才还说要帮我照顾这个“可怜姑娘”(阿库拉斯现在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个“可怜姑娘”,别的什么也没有。)呢,哈,我真要照顾她了,那丫头却跑去偷懒了。这孩子,等我忙完了,看我不好好跟你处理一下你那个“马吕斯”的问题。

  他把一条软毛巾浸湿,热腾腾的,在阿库拉斯脸上轻柔地擦着(天知道经过了珂赛特的锻炼,他现在多么擅长精心地照顾人。)他不自觉地努着嘴,专注,小心,生怕碰醒了她,碰伤了可怜姑娘那纱布包着的大口子。这孩子,他皱皱眉,在心里疼惜地埋怨,好好的白纱布没两天就变成黑纱布了,这样不注意卫生,伤口发炎了可怎么办。(原谅吧,做父亲的总是最婆婆妈妈的男人)。

  他不敢碰,只好绕过那伤口,心想等她醒了再给她换换纱布,重新上药。

  他接着去擦拭她另外半边脸蛋儿,他呼了口气,仿佛自己呼不上来气了似的。没什么,女孩子都是相像的呀,他想,又低头看,他现在和她离得这样近,她紧闭的眉眼,苍白而肉嘟嘟的,撅着的嘴唇,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洁白的小小的鼻翼,从鸭舌帽里露出来,凌乱地敷在耳际的几缕栗色的发丝——确乎是栗色的。

  这有什么呢?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栗色头发的姑娘遍地都是!他想,但是他的手一松,他像被人一下抽去了魂,毛巾掉在水盆里。他坐在地上,头垂下去,他不能呼吸。心痛得使他拼命抓着胸口。

  这不就是她么?

  冉阿让!你这个笨蛋!你这个懦夫!你这个傻子!这不就是她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不就是她么!

  八年以前,在海滨蒙特伊城,你那破旧而温暖的小阁楼里,只有十岁的小姑娘艾潘妮不就是这样躺在你的床上,盖着你的被子,酣甜,沉沉地睡着的么?她的小脸儿就是这样嘟着的,眼睛怄气似的重重地闭着,小嘴儿也是这样不情愿又十分甜蜜似的撅着,侧躺,瘦小的身子拼命往被子里蜷,两只手互相抱住,半个脸要扣在枕头上才睡得安稳。

  这不就是她么?你在多少个凄清而温柔的夜的深处,守在她的床边这样无限幸福地注视过她的呀,她的样子,她的情态,不都在你记忆的最深处么?你怎么会认不出来她?

  她就是她,她早就回到他身边了。

  你早就认出她了,不敢承认罢了。

  她就是她,所以——现在,他完了。

  他八年以来辗转反侧,日夜思念的姑娘终于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应该感谢上帝。

  可是,不,他憎恨!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骇人的愤怒,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重新变成一场可悲的骗局

  ——怎么能这样?凭什么这样!上帝啊!您不公平!您干了什么!您让我干了什么!瞧吧。我把珂赛特养得这样好。她这样幸福——我把人家的孩子养得这样好,可我自己的姑娘呢?我的艾潘妮呢?她这样受罪!我都干了什么?我让珂赛特锦衣玉食,艾潘妮呢?天天睡在天桥下,吃着石头似的黑面包。穿着破衣烂衫。珂赛特这样美,光芒四射,我的艾潘妮呢?瘦得可怕,浑身是伤,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叫多少人欺负。最叫他受不了的是,她这样倔强,这样快乐,她自己从不觉得自己的苦。

  他猛地站起来,整个人变得无端凶恶,屋子里没有旁的人,他注视着熟睡的少女,泪流满面。

  他从屋子里冲出去,在冰冷的黑夜里仰头喘气。

  这时候,远远地,市区的炮声更凶了。

  “打得厉害呀!先生!”图散妈妈走到园子里,远远地,对冉阿让说:“不知死了多少人!”

  冉阿让在石凳上坐下,脑子里轰隆隆得响。

  图散妈妈的话变成刀子似的,在他胸口旋转,搅动。他开始思考起来,回忆在脑中因为深沉伤痛的羁绊而跌跌撞撞起来,她早就到了我身边么?是的,她早就认出我了么?(废话。我又没什么变化)

  她怎么不对我说她是谁呢?她故意扮成男孩子的么?她……她对我,她还……他想不下去。他想到她在酒馆儿里喝醉,扑在自己身上,哀求似的哭着说:“我爱你啊,我爱你……”……想到这里,他站起来,拼命走路,拼命喘气。她爱马吕斯,她自己亲口说的,天哪。我差点忘了。她脖子上的伤(想到姑娘脖子上那两道又粗又长的伤疤,他觉得自己胸口叫人狠狠掏了一把,这使他浑身哆嗦,慌忙中扶住栅栏才站住。)

  她脖子上的伤!都是为了马吕斯那个家伙!对,她爱他。爱到这种地步。

  他忽然有一阵热血上涌,不行!作为长辈——他得成全她这样卑微的爱情。她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他绝不能再叫她伤心!马吕斯,小子,你没得选,还有,他非得去说服珂赛特,叫她放手,她是他的女儿,她应该学会牺牲,学会让别人幸福。

  他穿过园子,冲进珂赛特的房间。珂赛特不在那里,他走出来,去了花园。他的眼睛烧着火,他看到珂赛特蹲在树影里,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

  他的心就软下去了。

  “你怎么了?我的孩子?”冉阿让走到珂赛特身边,蹲下。

  “爸爸!”珂赛特转过身,扑在父亲身上,大哭。

  “到底怎么了?”父亲疼惜得拍着女儿的肩膀,像在抚慰一个婴儿:“别怕,爸爸在这儿,别怕。”

  “爸爸,他……他要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珂赛特抽噎着,她的手在哆嗦,她把一张纸放在冉阿让手中:“刚才有个流浪孩子送过来的。”

  冉阿让把那张纸拿过来看,借着花园里微弱的橙黄的灯光,他看到,那纸上写着——

  “我的最爱的珂赛特,

  原谅我不能亲自去见你。我有两天错过了和你的约会。我真是该死。你会以为我忘记了你?背叛了咱们的爱情了么?那你太冤枉我了。我去找我的外公了,我向他请求允许咱们结婚,因为,珂赛特,我的天使,我的公主,我的心爱的姑娘。我自己吃苦都没关系,我却不能让你受一丝清苦生活的损害。我必须找我的外公得到财产。为了我的爱人折损所谓的尊严又能如何?可是,我的外公不允许。没有能力给你幸福,我便不再见你。何况,现在,街垒已经筑起,我要去和我的兄弟们一起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而战斗。我愿意死去,如果你会为我流泪,得到你的悲伤和怀念,我在泉下也会荣耀和欣慰,但是,不要悲伤太久,我会心疼,我的爱人。请给这个可怜的送信的孩子一个法郎。我无法当面与你诀别。为法兰西的自由而死,为心爱的姑娘而死,我无比尊荣。亲爱的,忘记我,要幸福。

  你的,马吕斯彭梅须

  吻你脚下的土地”

  “你爱他么?珂赛特?”冉阿让把信收好,放回女儿手心。他把她扶起来。

  珂赛特抬起头,双眼红得像两颗桃儿。她看着父亲,冰冷的双手拼命抓住他的胳膊:“我爱他,是的,爸爸,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

  “好孩子,好孩子,不要怕。”冉阿让轻轻地拍了拍珂赛特的肩膀,他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擦干了她的一滴泪。他朝她笑着,这一向是致命的宠溺的马德兰式的笑容,珂赛特感到自己重新融化在父亲的笑容里。

  “听着,珂赛特,你小时候,要一个蛋糕,一个娃娃,一件漂亮裙子,爸爸一定会把它们给你带回来。现在,”冉阿让低头,歪着脑袋凑到珂赛特脸庞下去逗她:“爸爸也会把那个小伙子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你,相信爸爸么?”

  “爸爸……”珂赛特抓住冉阿让的手腕儿,她用力地抓着它们:“我不要你去!我不要!我不要!”姑娘扑上来,她怕极了,她怕马吕斯死,她更怕父亲死。她拼命搂住爸爸的脖子,死死地箍住他的后背:“不可以去!不行!不行!”她泣不成声,美丽的姑娘在月光下成为一个泪人儿。

  这时候,冉阿让感到自己享受着无上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享受着女儿的爱,再这样幸福得活下去简直天理不容。他笑了一下,欣慰而苦涩。他硬着心肠,一言不发,将女儿搂住自己的双手拉开。

  “图散妈妈。”冉阿让的声音很平静,他把图散叫来,示意图散把小姐带回去。图散妈妈不知道这父女俩发生了什么,她遵从先生的命令,将小姐拖回她的房间。

  冉阿让走回他自己的破屋,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珍藏已久的小□□。接着,他站在熟睡的艾潘妮的床前,他蹲下来,盯着她。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哆嗦着,极慢,极慢。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艾潘妮。”他低低地对姑娘呼唤:“我的,我的,我的艾潘妮。”

  他说:“我去把那个小伙子带回来,为了珂赛特,你知道吧,也是为了你。”

  他说,苦笑,摇头,下面的这些话滑稽而凄怆:“我把那小子带回来,怎么分他,是你俩的事。我呀,我保持中立。女人的事,哎哎,太可怕了,我才不会参与。”

  他说:“别再让自己受苦,你这个傻姑娘,傻姑娘。”一行泪落到他的唇边,他感到心痛得喘不上气:“你受苦,我也会流血,你从来不知道么?”

  他低下头,轻轻地,深深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他走了。

  他把门锁上,锁上之后又加了两把锁。既然这丫头这样鬼灵精怪,什么锁都打得开。他不能让她也跑去冒险。他把钥匙给了图散,嘱咐她不论如何看住两个姑娘。(上帝啊,哪个也不给他省心。)然后,他朝麻厂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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