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恶棍的“预言”

　　“沙威……你……”冉阿让看到沙威，并没有惊诧。他心里对这个老朋友和老对头似乎有一种笃定的信心和预感——这家伙没有那么容易死。

　　“是啊，冉阿让，你这个……混蛋…废物，本来指望你来拉我一把，没想到……老子要先就你……”沙威从背后捅了舍日尼一铁钎，他自己也筋疲力竭，身子往后一仰，扑通靠在后面那面肮脏的墙壁上，他的两个肩头血肉模糊，他刚才用力过猛，牵动伤口，那鲜红色还在缓缓地向外流溢，他皱着眉头，咬紧牙关，有些自嘲似的说:“他把我……用铁钎子的头儿……钉在墙上……婊，子养的……”他朝在地上挣扎的舍日尼恨恨地吐了口带血的吐沫，闭着一只眼睛，仍很吃痛:“还用枪杆打掉我一颗牙……”

　　“哈哈，哈哈……”舍日尼捱着剧痛，挣扎着坐起来，瞅了瞅沙威，又瞅了瞅冉阿让。溢着血沫子的嘴巴忽然喷出一个笑:“绅士们，咱们仨现在都一模一样了！”

　　是啊，这三个牵扯不清的故人，用艾潘妮的话说，糟老头。公平得很，他们每个人的肩膀上都叫冰冷生锈的铁钎子穿了个窟窿（或两个），颓然在地上坐着，鲜血直流，筋疲力竭。这时候，这彼此仇恨的三个男人忽然放松警惕，咳嗽着，咒骂着，像发怒的猛兽，低低地吼叫。

　　当然，还有别的，艾潘妮在门外大哭，拼命砸门:“糟老头！叫我进去！你怎么了！坏蛋！让我进去！你怎么了？”

　　“她真惦记你呢，那小娘们儿……”舍日尼呵呵地乐，露出乌黑恶臭的牙齿，酸溜溜而恶狠狠地瞅着冉阿让。

　　冉阿让艰难地把头扭过来，脸贴着粗糙的木头本板，隔着一层厚重古旧，散发着受潮的腐败味儿的木门，可以听到那个小姑娘的双手颤抖着抚着门板，可以听到她的哭泣，她的气息。她就像他的女儿，如果上帝可以恩慈，悲悯，肯赏给他一点儿温柔的亲情的话。

　　“听我的话，回去。”冉阿让隔着门板对艾潘妮说:“不要闹了，听话，你可以放心，警长也在这里。”

　　艾潘妮止住了抽噎，她张大碧蓝而伶俐的眼珠儿，一双手哆哆嗦嗦地，上帝保佑，他出声了，他还活着。可是她的固执劲儿在这当口又上来了，她不可能丢下他走。

　　这时候，赫尔多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探过来，将小阁楼围住。

　　“你答应过我！冉阿让！你自己，一个人来！”听到外面琐碎的脚步声，舍日尼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恶毒地瞪着冉阿让:“我会叫你后悔的！”

　　“我知道……我让他们……走。”冉阿让朝门外喊起来:“外面的人听着！我是市长马德兰，我命令你们，撤离这里！还有，把那个小姑娘给我拖走！”

　　“你疯了！混蛋！24601！”沙威急了，拄着墙往前拼命挣了两下，也对外面发出命令:“别听他的！我是沙威！你们给我冲进来！”

　　“不行！”

　　冉阿让往前一挣，正抓住沙威的胳膊，定定地盯着他:“听我的！你不了解……舍日尼！”

　　“你……”看着冉阿让那种竭力提示的眼神，沙威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是的，

　　舍日尼这种亡命之徒，

　　不可能让自己就这样被围困，被逮捕。这小小的阁楼，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陷阱。

　　“好吧。”沙威重新对外面的人纠正了命令:“赫尔多，带他们走，在外面等着。”

　　赫尔多往后退了两步，朝后面的警，察们挥了挥手，他焦躁地舔了舔嘴唇，长长舒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许无法理解为什么被困在阁楼里的两位长非要他们撤退，冲进去三两下收拾了那恶棍不就得了？这么多警，察还斗不过一个恶棍么？可是赫尔多明白，就在三个多钟头以前，他就在码头集市的小巷子里深刻地领教过了舍日尼那个魔头是何等阴森，恐怖，使人毛骨悚然。他们听从命令，两个身强体壮的警员三两下将艾潘妮抱住，扛走了。倔强的小女贼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费了好大一翻周折，她哭叫咒骂蹬踹不绝，还是被押出去，按在马车里，给送到礼拜堂，格莱尔神甫那里去救治了。

　　艾潘妮的苦恼渐渐远了，听不见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阁楼里昏暗不清，寂静无声。舍日尼忽然尖刻地笑起来:“这小娘们儿真能作，不是个省心的货！”

　　他这是说艾潘妮。

　　接着他指着冉阿让说:“老哥们儿，你还是那副样子。从前在土伦的时候，大家说到女人，讲那些荤笑话，只有你死气沉沉，无动于衷。我到蒙特伊来，总听那些八婆的女人说起你，她们说你没有个婆娘，过得像个苦修教士，哈哈，她们都猜莫非他们的市长先生的老二不好用么？哈哈……哈哈……”

　　舍日尼乐得仰过身子，脑袋撞得旁边的破烂木头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他笑得露出脏黄的牙床，不断吐着越来越浓的血沫子:“我说，我的阿让，阿让，咱们俩拴在一条铁链上十几年，哈哈，你好不好用我会不知道么？哈哈，哈哈……”

　　“不过……”舍日尼忽然住了笑，严肃得怕人，瞪大眼睛在昏暗的阁楼里，死盯着冉阿让，那神态活像一个施法赌咒的老巫婆:“你早晚叫那个疯丫头片子收了去。”

　　“听着，”冉阿让仰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他花着全部的力气支持自己，舍日尼那些疯话他一点儿没放在心上:“说点儿正经的。老伙计！”

　　冉阿让坐起来，猛地扑到舍日尼身边，一只手哆哆嗦嗦抓住他破烂的领子:“你到底……对我的城市……做了什么……”

　　“哈哈，叫你发现了？”舍日尼伸出舌头，得逞地嘻笑。

　　“他们在哪儿！”冉阿让怒吼。一直大手掐住舍日尼的脖子:“你应该明白，混蛋，我们留你的命到现在，就是要知道，他们在哪儿！”

　　“你猜……”舍日尼贴近了冉阿让的脸，一只毛茸茸的脏手乐呵呵地摩挲着冉阿让的领结:“不然你就杀了我，我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那些人。哈！多好！”

　　“等一等，两个苦役犯，你们在说什么？”在一旁的沙威挨不住了，问道。

　　“您知道为什么您会转职到海滨蒙特伊么？”冉阿让松开了舍日尼，有些心灰意懒。

　　“你什么意思？”

　　沙威似乎悟到了什么:“我只是服从上面的调配。难道……”

　　“我每天晚上都会在下城的贫民区走一圈。（实际上是去默默地送钱和物品给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冉阿让向来不愿说自己做的好事情，），我认识几乎每一个流浪者。但是，从去年的冬天开始，我发现，有流浪者失踪了，我见不到他们，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到现在已经有十三个找不到。我没有办法，我请求调来一名善于办案的警长来蒙特伊帮我调查。只是，我没想到，是您，沙威。”

　　冉阿让重新在门板旁依靠着坐下:“你刚上任，我还来不及跟你说这件事。”

　　“原来如此。”沙威长长叹了一口气，问:“你明知道我来了，会威胁你，甚至戳穿你的身份，重新把你关回土伦！”

　　“是的，我知道。”冉阿让苦笑着说:“如果你能找回来他们，就，把我抓进去好了。”

　　“得了吧！混蛋们，我告诉你，冉阿让。”舍日尼忽然笑起来，笑得发呛，插嘴道:“以我那可爱的卡死缇娜（他给和他要好的一个妓，女取的绰号）的胸衣和上帝起誓！沙威那小棍子才舍不得把你重新关回去！”


　　(https://www.motanwx.cc/mtk57541/3291811.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