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黑洞
俞佑泽转头望去，身旁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如瀑布般倾泻的乌黑秀发，戴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全黑墨镜、遮住另外半张脸的黑色口罩、黑色衬衣、黑色修身牛仔裤、黑色运动鞋，以及一双黑色皮手套，就连她垂在玻璃桌上的手，握着的巧克力也是黑色的包装。
刚才的声响就是她敲击桌面发出的。
还未等两人做出反应，又是“啪”的一声，女人另一只带手套的手将纸币拍在桌上，遂即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她渐渐顺着笔直的道路远去，两人默默望着那高挑清瘦的黑影融化在了夜色之中。
俞佑泽却莫名觉得那女人有些眼熟。
“嘿，佑泽，你说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打扮成这样不会是什么明星吧？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不会是什么……”话说到一半，秦朗訇然惨叫了一声。
俞佑泽收回视线，抬眸就瞧见秦朗捧着几张纸币，脸色由青转绿再转白。
“怎么了？”
秦朗嘴唇煞白，期期艾艾了好半天才吞吐道：“这这……这是给死人烧的纸钱啊！”
话毕，他两眼向上一翻，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俞佑泽凑近一看，那几张确实是冥币，这使他微皱起眉头，联想起老人所说的离奇事件，他骤然看向女人离去的那条路。
那是去往黑树林与黑洞的方向。
常宁市市如其名，十年前被评选为“全国最具幸福感城市”。它作为省直辖市，常驻人口超过一千万，不仅如此，常宁市也长期活跃在热门旅游城市的名列之中。
然而，五年前，一场超自然灾害让常宁市一夜间陷入舆论的飓风口，从此常宁市不再安宁。
那天，准确来说是2015年9月27日，在常宁市人口流动密度最大的公园，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从天而降”，没有任何一个人目击到它是从何而来，如何诞生的。
黑洞是个呈半径二十米的正圆，朝下望去，只有一望无边的黑，如冬日多云的夜。科学家用声呐探测器测量黑洞的深度，派遣专业人员乘小型直升机下潜至黑洞内部。但越接近地心温度越高，人类肉//体和机械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强压。
几个月里，媒体对黑洞的相关报道铺天盖地。有人猜测它一直贯穿至地心，有人说它打通了地球，也有人说它连接着另一个桃源仙境般的世界。它的出现引起了常宁市居民的恐慌，常宁市常驻人口急转直下，到2016年，仅仅只剩下二百万。
有关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等说法鳞次栉比，因黑洞这种超自然现象存在已成现实，人们很难不去说服自己认同一些违背科学的观点。
但是两年过去，人们意识到黑洞并未给日常生活带来实质性的威胁，它只是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于是人们渐渐又来到常宁市购至房产——以低于曾经房价十倍的价格。
当然，也有不少五年来不惧外界舆论与风险一直恪守在常宁市的居民，俞佑泽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防止有人再失足落洞，市长以黑洞为中心，围绕方圆一千米建造了一片成方形的树林（简称黑树林），阻隔了人们与之的联系，因为原地址就是公园，实施起来并不太费力气。树林周围空气质量尚可，房价颇低，但住在附近的居民也不多，只因这片区域是最接近黑洞之所在。
在黑树林北边有一座简易陵园，名为常安。
常安陵园，也就是那老人口中所说的陵园。
黑树林、黑洞、陵园……难道说那里真有他想知道的关于妹妹失踪的真相？
可是他寻找了四年，明明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而且刚才那个女人，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俞佑泽摇头抛去心中的猜测，拿出手机扫码，刚转到付款界面，手机却在一瞬间黑屏，没电关机了。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在椅凳上不省人事的秦朗，又深深望了眼那打包好的酒，无奈只能黯然离开。
常宁市的夜晚又重新亮起了千姿各异的点点霓虹，他穿过街道旁零星两家还亮着灯的商铺，回到了家。
刚上到二楼，一位面色慈祥的老人便朝他走来，慈祥道：“小狼啊，回啦？快去洗手吃饭吧！”
她是俞佑泽的养母季莲。
养父母自己的儿子走的早，儿媳妇也跑了，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孙子。十年前，养父母好心收留了险些落入人贩子手中的俞佑泽，俞子晴兄妹俩，并视他们如亲生骨肉。
俞佑泽的养父许云华在去年因胃癌离世，家里从此只剩下了养母季莲，季莲的孙子许恒和俞佑泽。
季莲刚准备迈着蹒跚的步子去厨房收拾，俞佑泽忙阻止了她，接过她手上的活，在他的苦口婆心之下，才让季莲一步三回头，进了房间歇息。
他忙完后坐在餐桌前，桌上的饭菜还蓬蓬冒着热气，旁边专心扒饭的许恒抬起头，嘴里还鼓囊囊的。
“奶奶也真是，操心这操心那，就是不操心操心自己。”
俞佑泽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所以你更要听话，别让她操心。”
“那还用说嘛。”许恒语气流露着显而易见的骄傲，“我已经很听话了，今天模拟考试我可是全班第三呢，而且数学分数是整个高三年级最高的！”
“对了叔，跟你讲个离奇的事。”
他扒了几口饭，肩膀凑近俞佑泽，神神秘秘道：“我们班不是有个在黑树林失踪了半年的女生吗？你知道吗？她今天竟然回学校上课了！大家都吓一跳！”
尽管人们惧怕黑洞，但每年还是会有不少的人不知因何种缘由踏足那片黑树林而失踪。一开始，警方会大动干戈进行地毯式搜寻，之后也不再重视。毕竟，早在黑洞还未存在以前，类似的失踪案件也已司空见惯。
一般来说“失踪”就等于“死亡”，能从黑树林再次回来的，五年里根本没有先例。
就连俞子晴也是。
想到此，俞佑泽心脏骤停了半拍，忙问：“是怎么找到她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她家里人在树林里找到的吧……但是这也太奇怪了！都隔了这么久……哎！叔你去哪？饭还没吃呢！哎！你怎么还把我手机抢走了？”
许恒看着俞佑泽从椅子上弹起来，二话不说就冲下楼去，困惑地挠了挠头。
俞佑泽匆匆离开家，照着老人给的名片联系了他，两人约在建康副食店门口见面。
老人一来，并未过问俞佑泽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只是笑盈盈地摩挲着拐杖把手上张着獠牙的老虎，递给俞佑泽一个黑色塑料袋。
俞佑泽接过，塑料袋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记住！不要打开它，拎在手里就行。顺着这条路，从离我们最近的西门进去，一直往北走，就可以看到陵园了。”老人停顿了几秒，又说：
“我老伴啊，叫肖红兰。生肖的肖，红色的红，兰花的兰，你可别找错了。帮我上上香，让她好好的……”
老人哽咽了一下，郑重拍了拍俞佑泽的肩膀，“佑泽，就拜托你了。”
昏黄路灯下，俞佑泽看不清老人的神情，可他感觉得到，老人这次的语气不太像唱戏了。
他微微颔首，与老人道别后，独自走进了那片阴鸷的树林之中。他细长的丹凤眼在漆黑中泛着一抹光，那光不是真光，却熊熊点燃了前方路上未知的黑暗。
他捏紧了拳头，内心升起一股不明的怒火。
他恨他自己。
他怎么能有放弃的念头？他不应该放弃希望，不应该。
他一定要知道一个结果。
无论是生还是死。
当第六只乌鸦从俞佑泽头顶上方掠过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树梢上的鸟雀并未奏响夏季应有的交响乐，四周只弥漫着成群的乌鸦有如婴儿啼哭的惨叫声，以及塑料袋因摩擦而发出的窸窣声响。
这里的树木枝干直挺，种类繁多，最常见的就是榆杨树和槐树，与普通树林并无二致。脚下踩着的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暗中，俞佑泽忽觉有股莫名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
手机的亮光指引着他前进，他加快步伐，又过去漫长的十分钟。黑魆魆一片里，终于有了一抹除手电筒以外的淡红色光亮在茂密树丛后方闪动着。
他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拨开遮挡了他视线的草丛，映入眼前的景象令他目瞠口哆，他甚至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国度。
原本是葱郁树林之地，竟全然变了样。
一条由黑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径直向前方蔓延，小路两旁等距离矗立着类似炬火的路灯，每个路灯上镶嵌着一颗如水滴般的红玛瑙，将周围的奇卉异草镀上一层殷红，全都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就像血液在它们身上流淌，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
苍青色大理石砌成的台阶铺设在小路尽头。顺着四节台阶往上走，在仿古砖地面的正中央，立着一座如埃及金字塔的银色喷泉，那汩汩的清水发出淙琤的声响，生生不息，就如同人的生命一般。
最惹俞佑泽瞩目的，便是喷泉身后兀立的那座城堡。它有三层楼高，其外观像坐落在卢瓦尔河谷的索米尔城堡——高耸的八角形塔楼、中梃的古老窗棂、哥特式三角楣，透着典雅高贵的气息。
若不是因为它的外观颜色诡谲，童话故事中的城堡也不过如此了。
即使光线昏暗，俞佑泽还是能清楚分辨出城堡颜色由黑白两色组成，切蛋糕般从中间精准的一分为二，左边全都包裹着黑色，右边全都包裹着白色，如象棋中分隔将帅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越靠近，俞佑泽就越觉得这座城堡似曾相识，他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所升起的纷乱复杂的思绪，那种情绪愈演愈烈，以至于他要脱口而出——
他知道这座城堡，他曾亲眼见过。
可会是在哪见过？
怀着纷芜的思绪，他最终叩响了城堡的古铜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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