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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035


  “哥哥,好久不见啦。”这是多仁将军敲开云仙家大门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多仁愣了半晌:“你……你……知道……”

  旺姆笑着点头:“是呀。”

  多仁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这些年……”

  旺姆笑着拉住多仁的手:“我这些年很好。我知道你如果还活着的话,总会来找我的。”

  多仁眼眶一热:“旺姆,我……一直以来……我对不住……”

  旺姆眨了眨眼睛:“好啦。过去我们分头走了一段路,现在又遇到啦。这就好啦。”

  在多仁的印象里,分别十七年的兄妹重逢应该不是这样。但是不知怎么,旺姆的笑脸让自己心里那些歉疚和怨愤都烟消云散了。他找到旺姆之前,愤恨着世间不公、奸恶当道,不满着富贵不仁、巨盗滋起。他将自己和妹妹身上遭遇的一切,都归咎于扭曲的天地和自私的人类。但当他看到旺姆的双眼,则仿佛看到了一座包纳万物的雪峰,神佑着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存在。这座神峰,将怨毒和恼怒消弭于漫漫的天际当中。他正自恍然,何在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内堂叙话。”

  多仁有些尴尬:“何公所言甚是……”他刚抬脚,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忙拱手:“何公先请。”

  苗小小见这个威武的将军也有羞涩的一面,不禁笑道:“你自己把身份告诉何叔,不就是为了让他帮你转达吗?真和妹妹相认了,怎么还害羞呀?”

  多仁一呆:“我告诉何公?从无此事。”

  卢石笑道:“昨天将军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你们二位窃窃私语,难道不是你告诉了大哥吗?”

  多仁一愣:“昨日我本打算带舍妹离开,何公附耳说道:‘未免县令起疑,我会照顾令妹,请将军放心离去,明早再来相认。’我这才离去。我还以为自己被舍妹认了出来,难道不是?”

  众人傻眼,他们都以为何在之所以知道了多仁是旺姆的哥哥,是多仁临走时亲自交待的,想不到和自己所想全然相反。除了旺姆笑盈盈的全不在意,其他人均看向了何在。

  苗小小忍不住问道:“旺姆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

  旺姆笑道:“不知道呀。”

  苗小小诧异:“你不好奇?”

  旺姆笑嘻嘻的回答:“何公知道,自有他的道理呀。他知道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

  苗小小苦笑:“也对。我和他相处了十几年,倒没你了解他。”

  何在微笑解释:“旺姆四岁就远离吐蕃,投身云仙家。这类地方本就少有吐蕃族人来访。我昨天见多仁将军进屋后,看向旺姆的神色有异,似乎心情激荡又强行压制。手刃贼人时怒发冲冠、目眦尽裂,想到旺姆曾说过其兄随军远征,下落不明,就已经猜到一二。细观将军眉目,虽英姿挺拔,但与旺姆颇有相似之处。于是在将军离去之前,用言语试探,果不其然,如我所料。”

  多仁哈哈一笑:“第一眼看见何公,就觉得您异于常人。果然有管仲之智,乐毅之贤。”

  苗小小笑:“那是,您妹妹看中的人,错的了吗?”

  多仁:“嗯?”

  何在笑道:“将军的来意,我们都差不多猜到了。只是护送公主的随行官员众多,杨举达一事,恐怕不易遮掩。”

  多仁剑眉一扬:“这恶吏颐指气使、无恶不作,我早想除之而后快。昨日当着县令和众多兵士,如果让他取了官凭,定会伤害几位侠士。不得已才下手除去,此刻思量,某实在莽撞。接下来如何处置,还望何公明示。”

  何在笑了一笑:“将军不必多虑,这办法嘛,我昨夜已和现任钦差秉烛夜谈,他早已思虑周全。”

  苗小小瞪大了眼睛:“何叔,你昨夜不是和旺姆姐姐在一起吗?”

  卢石揉着满是黑眼圈的眼睛,笑得比哭还难受:“哈哈哈哈!我倒宁愿他风花雪月去!但是他跑来和我运筹帷幄了一夜啊!!!哈哈哈!!整整一夜啊!我现在困的都想死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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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死的是真钦差?!!!”窦县令今天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令他差点昏厥。

  “却是钦差杨举达。”多仁点了点头。

  窦县令差点没倒上气来:“那……那……你又是何人?!!!”

  多仁不紧不慢:“本将多仁丹巴,奉吐蕃王赞普之命,迎护公主。凭印在昨日已交由县令过目。”

  窦县令彻底混乱了:“但是……但是……你为何又……为何又……”

  多仁打断这位语无伦次的县令:“本将手刃钦差,自有原因。此番前来,就是与县令道明。”

  窦县令犹豫片刻,亲自关上了大门,小声问道:“是何原由?你且说来。”

  多仁喝了口水:“敢问一句,县令的顶头上峰,是谁?”

  窦县令一愣,拱手道:“那自然是皇帝陛下。”

  多仁摇了摇头:“天下为官者众多,皇帝可不会一一照应。本将说的,是窦县令常年来仰仗的那位。”

  窦县令狐疑:“你说的……是兰州安刺史?”

  多仁点头:“正是。”

  窦县令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此事和他有何关系?”

  多仁小声解释:“昨日公主刚刚驾临螭门镇,杨举达便去了云仙家,险些对苏都知用强,是也不是?”

  窦县令皱着眉:“是呀。”

  多仁笑了笑:“县令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苏都知身为安刺史义女,西北一带官员大都知晓。钦差杨举达居然胆敢对其施以暴行,不是成心让刺史难堪吗?”

  窦县令一呆:“这杨举达抵达云仙家时,已经在坊内饮醉。况且,苏都知为安刺史义女一事,西北众官也守口如瓶,杨举达一个外来官吏,怎会知晓?”

  多仁摇了摇头:“这就是本将今日来的原因了。若本将不来,恐怕县令一家老小不得善终。”

  窦县令大惊:“什么?!!!此事究竟是什么情况?!还盼将军相告!”

  多仁郑重说道:“杨举达早知苏都知是安刺史的义女,这才故意上门欲凌辱于她。”

  窦县令的嘴巴已经很久没有合拢了:“这……这是何故?”

  多仁凑近他,小声说道:“这钦差杨举达的为人,想必县令也看到了。无法无天,自高自大!我与他护送公主路过兰州时,安刺史对我们以礼相待、照顾有加。这贼吏却忘乎所以,鸮鸣鼠暴!惹得刺史佛袖而去!这贼吏觉得刺史怠慢于他,这才故意微服,绕道螭门镇,欲对苏都知无礼,以羞辱刺史。”

  窦县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本官也觉得此事看来蹊跷,想不到竟有此内情!但是将军又为何……为何……”

  多仁接过话头:“县令有所不知,我与刺史交好。闻杨举达这贼吏有此恶念,便早早传书相告。刺史这才通过平司农家公子找了几位绿林豪侠,提前等候在云仙家。只待杨举达一经发难,便趁乱手刃此贼!再遁去无踪!”

  窦县令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那群人看起来不似寻常人物!出现的时机又巧妙非常!”

  多仁一拍桌子:“但是!!!县令却在关键时刻,率官兵闯入!使的刺史之计前功尽弃!不仅如此,一旦杨举达取得凭印证明身份,必将那一干绿林侠客私刑折磨!他们本就是为钱财而来,遭受刑罚势必要牵扯出刺史!杨举达身为钦差之职。这如果参到当今皇帝殿前,恐怕刺史难看!现今朝局,想来贵县也略知一二。皇族争权,正欲立威!安刺史身为先帝旧臣,正好被明正典刑!杀鸡儆猴!”

  窦县令已经快滑到凭几下面去了:“这……这……我哪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刺史也未曾预先说明啊?!”

  多仁声色俱厉:“废话!!!这等隐晦之事,是能随便乱说的吗?!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那些暗中知晓之人的下场如何,还需要我说明吗?安刺史的作风一向滴水不漏,想必县令也清楚的很吧?”

  窦县令脸色煞白:“……灭……灭口?”

  多仁不忍的摇了摇头:“此等机密之事,难道还有第二条路?”

  窦县令噌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那……那将军前……前来……是……是……”

  多仁起身,拉住他坐回来:“县令放心,我此次前来是为保县令性命,并非加害。真要加害,也无需本将亲自前来。”

  窦县令将信将疑,四肢冰凉。

  多仁继续说道:“昨日本将见县令带兵冲进云仙家,这才不得不出面干预。为保刺史安全,无奈之下手刃杨举达。”

  窦县令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钦差是你杀的!与本县何干?!”

  多仁笑道:“敢问贵县,我乃何人?”

  窦县令一愣:“吐蕃将军多仁丹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多仁继续笑道:“对啊。来大唐所为何事?”

  窦县令木纳的回答:“迎金城公主去吐蕃婚嫁。”

  多仁微笑着:“先帝因何要将公主嫁往吐蕃为后?”

  窦县令一怔:“皇帝旨意,我等小吏岂敢揣测。”

  多仁笑道:“县令不必过谦,天下人皆知,金城公主乃和亲出嫁。为的是保得大唐与吐蕃不起战事,多通有无。假设我一个吐蕃将军,擅杀了大唐的护送钦差,两国还有和平可言吗?恐怕战事一触即发吧?”

  窦县令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概……如此吧。”

  多仁依旧满脸微笑:“此事于兰州螭门镇所起,恐怕兰州刺史安齐康难辞其咎,而你螭门县令窦久忠则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窦县令的袖子已经湿了:“你……你究竟要说什么?”

  多仁收起笑容:“本将来问贵县,如果你是兰州刺史,会向神州如实禀报,看两国刀兵四起,自己罢官甘受绞刑呢?还是牺牲一个县令小吏,保两国和亲成功?如果是我的话,就说螭门县令在不知之下,率兵误杀钦差!然刺史力挽狂澜于和亲队伍,使得公主未受惊吓,和亲队伍得以顺利西行!首犯极其父子斩首,三族之内家财充公,流放三年!这样不但无破坏和亲之过,反倒有安保和亲之功!贵县认为,安刺史会如何处置呢?”

  窦县令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他清楚的很,如果兰州刺史安齐康知道了此事,十之八九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的官位。说不定还有功于朝,得些封赏。自己这条小命,哪里抵得上两国和亲的重要性?

  他仰天长叹:“想不到,我窦久忠一生勤勉,矜矜业业。为官六载,不曾盘剥百姓分毫。只为螭门平安,才不得不趋附于兰州刺史安齐康。纵然如此,我也未做过半件丧德辱名之事,今日居然因一恶吏,命丧九泉,魂归奈何……”

  多仁打断他:“贵县称未做半件丧德辱名之事,恐怕未必吧?苏都知三年之前,被安刺史认做义女,三年来囚于螭门,不得离开云仙家半步。这件事,难道不是贵县遣兵丁所为?”

  窦县令惨淡一笑:“罢了。我当年明知苏都知受辱,为保县令之职,趋炎附势。命官兵看守云仙家三载,如今之事,实乃报应所至!报应所至……”

  多仁叹气:“县令也不必太过自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纵然县令当年辞官不允,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县令这三年勤政爱民,保得螭门镇安宁。对云仙家也敬爱有加,不许奸徒恶绅来犯。此并非是为了安刺史,而是为当年受辱的苏都知所为。这本将都有所听闻。”

  窦县令苦笑:“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就去遣散家奴,自缚谢罪。省了高官御史们麻烦。”

  多仁微笑着拦住他:“县令不必悲观。我今天前来,就是看在县令为人忠厚,又为本将担当了杀钦差之过,心中不忍。我与安刺史交情尚且不错,心有一计,可去兰州面见刺史,交涉周旋。如果不出意外,不但可保县令周全,螭门平安。和亲一事,也不至受到影响。说不定,贵县还能落得大功一件,岂不甚好?”

  窦县令今天的心脏经受了巨大的考验,他呆了半晌:“……将军可是玩笑?”

  多仁笑道:“我看上去像是喜欢玩笑之人吗?”

  窦县令盯着多仁看了足足十几秒,翻身拜倒:“窦久忠谢将军相救之德!!!”

  多仁急忙扶起他:“窦县令快快请起!只此计尚有一件难事,还需县令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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