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八 命运的车轴

　　白陷入了小小的苦战。

　　对于像他这样偏刺客的人而言，大概再没有什么比一群有治疗的肉盾更加令他头疼的对手了。刺客的敏捷身手、爆发力和出其不意在这群人面前几乎毫无作用，但刺客持续战斗能力的缺点却被无限放大，即使手中持有数种超规格的装备，白仍不得不小心翼翼。

　　因为对方可能也有。

　　在白陷入紧张奋斗的时候，一段与他息息相关，他却毫不知情的冲突在绯红夫人的领地蔓延。

　　这是一场灾难。

　　在这片领地中，大地崩裂、河流干枯，岩浆从地心窜出，袭向天穹，将所掠之处全部侵蚀扭曲成一片片珍贵的黑曜石。而在这片灾难的天空之上，密布成网的雷霆与火又嘶吼着降临，重重的向地面砸落。两片空间中似乎产生了一道无形的阻隔，那雷霆无法真的砸向地面，岩浆也难以亵染天空。

　　领地之外的人们无法看到领地中的样子，因为在他们的视线中，整片领地都化作了片片光幕，在光幕附近，惊人的气旋扰乱了一切窥探，无论他们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将感官投入光幕之内。那些已经窥得一丝命运的强者们惊诧的发现，自己曾看到的命运在气旋卷起之时烟消云散，而照着以前的方法重新探寻，却抓不到一丝可循的因果。

　　“这是超越了凡生的威能。”那些已然立于人类之巅的强者如是说道。

　　“这种力量堪称奇迹，但却不及神威。”宗教家这样评价。

　　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争斗的最终目的往往是谈判与和平。这条规律对于远超凡生的存在看来也同样适用，那雷霆与岩浆在数次对抗无果后，一道苍老、深沉的声音从地底响起。

　　“莉莉丝，停手吧，过去与现在已经证明了我们的错误，你还要把同样的悲剧带给未来么！”

　　“把你的力量散开！”一个空灵、愤怒、偏又摄人心魄的女声回应道：“如果你不是他残留的一丝意念，早在上个纪元我就已经将你的存在抹消！这样的你，居然敢携着我的眷顾反抗于我？”

　　“你还和过去一样，一样任性。”苍老的声音悠悠叹息，许久，才再度响起：“可是你该知道，你所做的，与真理背道而驰……”

　　“滚！”女声愈加愤怒，同时，那漫雷的天空在这一怒之下更加狂暴，道道炽热的光刃如暴雨般轰洒，一时之间，莉莉丝的领地恍若世界末日。但这恐怖的力量倾泻并没有打破两方的平衡，隔绝在两片天地间的帷幕依旧存在，不带涟漪。

　　“你以为，你可以阻拦我多久？”女声历喝：“你该清楚，我所选择的未来不会改变！”

　　“你已然超越了时间，自是看得清过去与未来。既然如此，你也早应看过今日的预言：我将会永眠，而你的神格也终将消散，一切重归命运的掌控……”

　　“我所期颐的，便是命运！”

　　女人斩钉截铁，雷霆愈加狂暴，光幕摇摇欲坠。

　　“哎……”

　　一声长叹，光幕彻底破碎，雷霆漫过岩浆的帷幕，在领地内肆意窜流，这片空间的一切生命都化作死物、一切死物都化作齑粉，然后在漫天的轰鸣之中，金色的雷霆摧毁了一切，而后，悄然离去。

　　力量是毁灭与重生的艺术。

　　那齑粉悄然分解、重组，循着一丝丝因果将城内的一切推回这场神战之前，莉莉丝夫人还躺在领主府的沙发上发呆，思考着如何对付那片腐化地带、她的管家也在监督下人烧制咖啡，呵斥着某个掌握不好火候的女仆。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领地外的光幕与气旋，悄然消散。

　　命运的车轮滚滚转动。

　　神明尚且纷扰不休，何况人类。

　　约书亚独自一人来到了腐化地带。

　　其实对于他：一名十级圣骑士而言。独自进入腐化地带，并一路走到深处的行为尽管称不上危险至极，但也绝不算安全。至少在短短的十分钟内，他已经被一只异化的狂血熊抓伤了左臂，并且在被抓伤之后，他不得不自行切除了一大块肌肉以扼制迅速腐烂的伤口。

　　在正常情况下，狂血熊只是一只六级魔兽而已。

　　对于一名十级强者，别说切掉一块肉，就是整个人被削成两半应该也能在几秒内恢复。可是这次的伤口在切除后，恢复的速度慢的惊人。这种现象只能说明，这只异化六级魔兽的攻击能力已经达到了与约书亚同一级别的程度，眼下的魔兽森林已是今非昔比。

　　“我如约来了。”草草处理好伤口后，约书亚随意坐在地上，扬声道。

　　“不愧是三位一体系统中的圣父，真是好胆识。”一个女人的身形缓缓浮现。

　　女人容貌尚可、脸上还有一道斜切的疤痕，周身隐藏在兜帽罩袍下，竟是劳拉。

　　在女人这句话说完后，约书亚的气息猛然变得极为危险，但这危险只持续了一瞬，随后，职业化的优雅笑容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约书亚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上下打量着劳拉，随后，他轻轻说到：“污染与腐化的子民、诸神之敌，我在教堂的教典中曾数次听到过相似的介绍，真正看见却是第一次。我很好奇，是怎样要紧的事情能让诸神之敌私下会见我一个小小的神棍呢？”

　　“诸神之敌……”劳拉皱着眉头，把这四个字念叨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只是你们教典的说法。实际上，神明间的关系同凡人并无区别，我们的女士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诸神之敌的称呼实在不太合适。”

　　“自然，教典中很多事情都是扯淡，就像主说了：“约书亚注视着一切。”可我本人却碰见了许多看不懂的事情，可见与宗教扯上关系的说辞有多大水分。”说着，约书亚耸耸肩，道：“好了，这都是闲话，时间宝贵，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对于约书亚态度的大转变，劳拉一时似乎不能接受，她的嘴唇张合几次，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们的教廷会将你送上火刑架的。”

　　“绝对不会。”约书亚自信满满，他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是破不着调：“我对教堂的作用很大，并且，除了你我，谁看见我说过这种亵渎之词了？你是我们的敌人，你说的话教堂谁会相信？”

　　“……”劳拉无言以对。

　　“所以，我们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过久，还是直接谈谈正事吧。”约书亚索性打开一卷纱布，将伤口消毒后仔细缠紧：尽管这种处理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人而言没什么实际作用。

　　“……”劳拉沉默，她花了好一会功夫才理清思路，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问你，你需要什么代价才肯放过白，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约书亚的笑容僵了一会，片刻，他才重新眯起眼睛，道：“这是教堂的预言，你怎么会知道。”

　　还没等劳拉开口，他就继续说道：“让我猜猜，污染女士斯米拉的信徒中有许多可以窥探命运的种族，你拥有哪一种血脉？”

　　“我记得在这片大陆上，随意询问它人的血脉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劳拉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但我可以把它告诉你，作为交换……”

　　“停，我不感兴趣。”约书亚又一次打断了劳拉的话：“礼貌这个东西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只有敌人的时候，礼貌本身就没有什么必要。”说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紫色尘土，道：“在我的眼中，万物都可以用价值来衡量。你既然已经窥到我或是白的命运，那么，你大概也清楚白身上拥有怎样的价值。因此，我想知道，你可以付出怎样的代价来让我放弃这些价值？”

　　“白的导师卡尔很喜欢这个孩子，他的实力不弱于你。”劳拉平静的说道：“白的这段命运本就充满太多的未知：对你而言，成功的几率只有三分之一。为了这三分之一的可能百分之百得罪一个同级别的强者，这并不明智。”

　　“你所说的有些道理。”约书亚点点头，道：“但这个理由还不够，对于我们这个级别的人而言，三分之一的机会赢得如此利益，作为赌博的理由已经足够。”

　　劳拉神色平静，似乎对约书亚的拒绝并不意外，她淡淡道：“那么……如果风险再提升一些呢？”

　　“比如？”约书亚言简意赅。

　　“比如在你执行程序的时候，你需要同时面对我与白两人的精神海：你该知道，在精神海的碰撞中，哪怕一滴水都足以引发颠覆性的逆转。”

　　“……”

　　约书亚沉默许久，才幽幽说道：“赫蒙克利斯的眷族果如传说中一般，可以为自己的配偶奉献一切，这种美德，即使在教会中也是值得称赞的。”

　　“但这还不够，对么？”劳拉依旧平静。

　　“你很聪明。”

　　“你需要我做什么？”话谈至此，两人的小小谈判终于接近尾声，没有太多的讨价还价，两人的所求所愿出乎意料的默契。

　　“很简单。”约书亚的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你在未来替我庇护一个女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她转化成污染与腐化的子民！”

　　劳拉恬淡的笑了笑，道：“与命运价值相同的当是另一段命运，这份交易很公平。”

　　大雪依旧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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