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生活的熔渣

　　拉诺斯的贫民区其实不是一无是处。

　　穿过那些简陋的遮雨棚、肮脏的排污口和荒凉的废弃工地，在贫民区的西北角，有那么一个可以俯瞰到大半片平原的高处，白依稀记得，老爹曾数次带着他爬上那里，指着一座一座视线中并不清晰的城池，不厌其烦的讲述着它们的名字和所属领主。

　　那有着贫民区极少见的新鲜空气，白曾一度很喜欢那个地方，只是那时老爹反复和有些琐碎的叙述让他十分苦恼。事实上，早在老爹第一次讲述这些内容的当天夜里，他那惊人的记忆力就已经发挥作用，并把这些知识理顺清晰、刻入记忆。

　　事实证明，老爹的教育还是有先见性的，至少白通过卡普兄弟的战斗风格隐约猜到自己又得罪上了哪个家族。

　　海科斯，也有更多人称呼他们为双子家族。除了族内独特的共享魔力技术外，这个家族还有个十分有意思的规矩：只招收双胞胎作为核心子弟。

　　大家族们大多都有自己的独特规矩，但海科斯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他的这个规定也颇有些作秀的味道，实际上，这个规矩除了让他招到人才的可能性降低之外，更缔造了海科斯的一个尴尬现象：外围成员的势力与核心成员不上不下。

　　这极有可能会导致家族内部的一些不稳定的现象，当然，这和白没有太大关系。实际上，白现在已经懒得多打探一下这个家族的情况：黑暗兄弟会、厄运守望、普里昂、福贾以及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格温特，细想起来，自己尚未处理但又有过节的仇家是如此之多，他甚至已经不在乎再多上一个海科斯了。

　　想到这，白不由的苦笑一声，随后玩味的打磨着手中的匕首。

　　在约瑟夫与普里昂谈话后不久，白就自主醒了过来。事实上，他身体的状态很是需要更多的休息，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强迫他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是种混乱、模糊的危机意识，非要说清的话，大概是白很不愿意自己的身体被医生们研究，但在他清醒后，他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极度排斥这件事情。

　　醒来之后，取出纱织脖颈上的匕首就理所应当的成为首要重要的事情，白现在所打磨的就是他用来钉住纱织的那一把，说起来，这个小姑娘倒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性格：在被钉在地上的时候，她称得上十分冷静，一点也没有反抗和过激反映。但在白为她取出匕首的一刹那，她就像只受惊的利齿兔一般迅速逃向约瑟夫的身后，逃窜时还不忘记给自己加上一个治愈术。这之后，在自己离开考核现场之前，她都一直躲在约瑟夫身旁不肯离去，就好像白是来自深渊的恶魔一样。

　　喔……对于这个小姑娘而言，自己还真是个恶魔：先是把她钉在了地上，然后又直接间接的害死她两个队友，这样的反映倒也不为过。

　　白摇摇头，便把这些无用的念头甩到一旁。在这场比赛过后，白突然发现自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配精神海：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现在，当白打磨这把匕首的时候，他能够清晰的观测到匕首的温度、刃面上残余铁屑的数量和位置以及……

　　以及那被火焰逐渐烤焦的、残余的血液颗粒。

　　这是种远超白视觉限制的观测能力，正如之前所说，这是每个和精神海初步建立联系的人必然会领悟到的一种功能：精准观测。它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让使用者拥有惊人的观测能力。事实上，这个“短暂的时间”是因人而异的：对于一般的精神力初学者而言，他们的精神力只能保持这种状态三到五秒，精神力优秀一点的家伙则会达到七秒，如果能够突破十秒，那就足以被称为了不起的才能。

　　而白则不然。

　　从他晃晃悠悠的回到宿舍，简单的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并发现自己和精神海的这点新建联系后，他就一直处于这个状态。期间他换了一身衣服，做了下简单的清洗，然后找到并租用了一家铁匠铺，并把稍微有些卷刃的匕首打磨完毕，并为它们选购了一对新的匕首套后，白仍然处于精准观测的状态。并且看这势头，如果他想，他就能继续保持在这个状态很久很久。

　　看起来，自己那大的出奇的精神海不是白给的，虽说量变不一定意味着质变，但巨大的容量本身就是种简单粗暴的优势。

　　直到这个时候，白才终于相信自己还是有些过人的天赋的。

　　天赋归天赋，没成长起来的天赋也只是天赋，白还没有忘记自己真正该考虑的事情：下一场战斗该如何面对。

　　事实上，在经历了两场团队赛之后，白终于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如果给他分配一个合理的团队，他至少能够打进前二十五。并且在这二十五组团队中，如果不是运气太糟糕，一开始就碰上了太强的对手，他可能还会拿到个不错的名次。

　　奈何他被分配到普里昂的团队里，这个在他眼中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角色终于重新让他感到头疼：如果他没有找到什么方法再度提升战斗力，恐怕三天后的团队赛就要以失败告终了。事实上，白所持有的暴怒长刀、改良左轮和他第一次创造出的暗灭完全是远超这个等级规格的装备，想从装备的角度上大幅提升战斗力，恐怕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是打算从莫里森的家族仓库中调用了七发符文破片弹：以每发十个金币的价格。

　　家族的运转也是要钱的。

　　莫里森的家族子弟，特别是像白这样与莫里森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围成员想要调用家族物资，都要付出与市面价值相同的金币或是等价物资，就算白的老师是他们的族长也一样：卡尔有那么多弟子，但实力强劲、赢得莫里森族人尊重的却只有几个。

　　白一边思考着自己还有哪些地方能够提升，一边小心翼翼的计算着开销：他手里剩下的钱并不是很多，至少对于一个想要提升实力的人而言不算太多，就算他寄售的暗灭全部完成拍卖了一样。就像洁西卡说的，后续暗灭的价格肯定比不上头两颗那么惊人，并且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一批暗灭完成拍卖以后，白就需要考虑一下是否还继续在暗灭上赚钱。

　　越是学习成长，白就对自己制作的独特暗灭有着日益渐深的认识：如果他继续出售这种暗灭，有心人总能透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自己，届时莫里森家族或是约书亚是否真的会强保自己还是个问题，就像卡尔所说的：“那些陌生的生命，要么一文不值，要么只有利用价值。”

　　天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会不会大到足以得到约书亚和卡尔的……庇……护。

　　想到卡尔，白不由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银色挂坠，这颗挂坠看起来平平无奇，感受不到任何的魔法反映。但白却发现，即使自己保持在精准观测的状态下，他依然无法窥测到这东西的精准数据，似乎每当自己的视线触碰到它之时，所观察到的一切都没有被记录下来，当他试图整理这颗吊坠的信息时，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只有一片空白。

　　这串吊坠绝不简单。

　　白突然想起，如果说道对自己怀有恶意的家伙，自己在莫里森领地见过的那个希洛夫无疑也算一个，那个如机器一般严谨死板的家伙在与白第一次见面时就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现在白想起他的模样还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尽管希洛夫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攻击性行为，但白冷静回想那天的场景，希洛夫无疑在用动作、气势和言语为自己套上了一个无形的心里枷锁，若是自己没有看透并打破这个枷锁，那么未来任何时候，自己一旦与他有了冲突，都会因为这个枷锁而落于下风。

　　比如现在，白就看出了希洛夫的意图，但却有些无可奈何，以至于这一阵子他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和偏激。

　　希洛夫，风的后代。

　　白玩味的念叨着这个名字，一不留神，匕首的锋锐便在他指尖切开了一道不浅的伤口，一丝疼痛、多半灼烫。

　　白轻轻叹息，随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他的心态已经因想到希洛夫而产生了一丝混乱，白无法弥补这种破坏，却能够选择放松一下，暂时绕开它的干扰。

　　大多数黑暗法师都是心理学的专家，白算不上一名黑暗法师，却对心态极为看重，至少在工作之前，他得保证自己的状态积极健康。

　　日落。

　　即使近日尤诺一直充斥着极不正常的低温和大雪，太阳却照常升起落下，在精准观测的状态下，白隐约感觉到这场大雪应该是人为缔造的：至少大自然的馈赠不会像现在这样，每一片雪花都是一样形状、一般大小，甚至连温度和密度都完全一样。

　　掌控天气啊……真好呢。

　　白第一次有了“羡慕”这种情绪。

　　“白在吗，楼下有人找！”

　　宿舍管理员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把白刚刚涌起的一点情怀和意境打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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