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沉沙 13

　　第二卷　沉沙(13)

　　世界好小，山不转水转。我和鲁昆分别出逃了两年，如今竟在这里碰面。鲁昆了络腮胡，一身民工装扮身，如不是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丝毫认不来。我急忙问他出事后的情况。

　　“嘘！小声点。”鲁昆神色谨慎，转头左右查看。他把三轮车锁在路边，领了我去花园谈话。他说：“风声过了后我逃到攀枝花，有朋友罩着，躲在一个矿山打工，还算安全。想不到去年举办奥运会，全国各地严打，片警到处清查三无人口，差点逮到老子。我不敢长待一个地方，绕着四川跑了一大圈，现在随便在这里先混着。”他叹气说：“流亡的日子真难熬，好几次我都想去投案自首，坐在派出所门口抽完一包烟没敢进去。倒也不怕坐牢，我咨询过在法院的朋友，他讲像我这种情况，只要舍得出钱，判刑最多十年，进监狱后再活动几次争取减刑，五六年就可以出来重新做人。可惜我拿来那么多钱去送礼啊！我连生活费都拿不出来。如果不打工，没钱寄给我老娘养着小囡，咋个整呐！”阿昆低头，按着脑壳上的破帽叹息。我心下内疚，好言安慰他。我听丽江的朋友讲，鲁昆是法律专业毕业，被分配在老家法院工作，因为脾气生硬，同领导不合，干脆辞了公职到丽江混，准备攒钱将来开个音乐酒吧，把酒泡妞弹吉他，潇洒人生。谁知道因我而起，他竟然失手打死人，流落到隐姓埋名作苦力的窘地。命运无常啊！

　　“小龙女！你倒是安逸啦！”阿昆嘴角一翘，指着小区对我说：“昨天搬家具去你家，吓我一跳，屋里头全是高档货，新房子又大又宽敞，才买的？你好有钱。”我汗颜，说：“是朋友的。我帮他采购布置新房。”阿昆撇嘴笑笑，说：“男朋友？老公？也等于是你的嘛！一些日子不见，你居然小鸭子变天白鹅，成有钱人了，飞得高呱呱叫，眼睛珠长在脑门上，吓得我都不敢认。”鲁昆的话有些损人，但我无心跟他计较，也无从辩解。沉默片刻，我说：“真对不起！害的你吃苦受累，成天担惊受怕……我能帮你什么？”鲁昆摇摇头，拉紧外衣，大约觉得有些冷。“你不去报警来抓我就算好，多谢，心领了。”我赶紧说：“我才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花园小道上慢跑过来一个老头，从我和鲁昆身旁经过，频频回头望我们。老头一脸稀罕，可能觉得奇怪我衣着鲜丽，却和一个民工挨坐一条凳子亲密聊天。鲁昆拉低帽子，站起来说：“别来无恙，难得见到你，好过就行。我先闪了。”我心头一松，好似一直盼望着他早些道别。无缘故的，我有些怕他，担心他提及旧事翻我老账。但他此刻干脆离开，我又觉得歉愧。我跟过去，喊住鲁昆：“不要急走，我请你吃午饭。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客。”鲁昆笑说：“好啊！去前面酒店，最高档的海鲜酒楼，摆一桌让我狠狠开胃，但以后呢？”他拍拍三轮车坐垫，打出一股黄灰，自嘲说：“今天你请我吃鲍鱼龙虾，明早我还咋个咽下油条稀饭啊？总不成一直靠你包养到老，算了！再说就我这贱样，配你啊？伤不起喔！”我尴尬笑说：“都是老朋友，那会这样想。”我见鲁昆执意要走，又说：“留个电话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鲁昆摇摇头说：“好久没耍手机了，不敢用，怕被抓。”我说：“也是！还是小心点好。”我指指小区大门说：“反正你也知道我的住所，有事记得来找我。”鲁昆笑说：“要的！小龙女！你心眼还算不错，不枉我为你撂倒男人，吃大亏。祝好！拜拜！”他猛蹬三轮车远走。

　　我站立半天，琢磨着鲁昆的话语，深觉不安。我有种预感，鲁昆会再来找我提出钱财补偿要求。我混油社会深知人性深处的卑劣程度。今早我遇到鲁昆绝非偶然，他肯定是刻意盯梢了，昨天运送家具到家里时他已认出我，但忍到现在才见面相认，足见他有耐心。“他有什么打算？”我一下难于判断，但可以肯定，他见我绝非仅是单纯和我闲聊几句叙叙旧。这是一次试探，等摸清我的底子，考虑成熟后再另寻时机下手跟我要好处。“一定是这样！他会跟我要多少钱？”我猜测想：“五万、十万？不会更离谱吧？假如他心不黑，没超十万的底线，我就给他算是补偿。但如果他狮子大开口怎么办。报警？还是……”我犹豫不决，想到头疼，暂时没有应付他的好办法，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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